“有錢人都是一樣的臺詞。”她陰冷的語氣,聽不出究竟是責難還是吐槽,男人的臉上也露出慚愧的神色來。
“小姑娘說的很有見地。誰祖上三代還不是個農民,哪時哪刻也不該忘了苦日子。我自己也是白手起家,靠年輕時候打拼出來的事業,怎麼人到中年,啥都忘了?”
陸不鳴只覺得好笑,他從不信這樣的臨時懺悔,比三流演員的自白還要不如。但他沒有打斷“三流演員”的自白,反倒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起來,不得不說,還津津有味。
“你忘了什麼?”時不時,陸不鳴很清楚什麼時候該提兩句嘴,不給這可憐的大叔搭上兩句話,他是不會盡興說下去的,自己也看不成什麼好戲了。
“忘本。”程耀華的眼睛睜的滾圓,他說:“有了錢,事業到了這一步,每天除了趕場子喝局子,除了這些還剩什麼?唉,忘本。”
“唉。”他每說一句,總要哀怨似的感嘆很久,時不時的還要博取兩分同情。“要不是這樣,怎麼會遇到這樣的倒黴事,我今天收到這封信函,原以為是老朋友敘舊。我看上面特地囑咐親身來,就推了兩個會才過來——早知是這個結果……唉。”
程耀華說的很是真切,但陸不鳴卻連一個字也不相信。
不過他不急著戳穿,反倒是看向冷雙,他知道肯定有人會坐不住好奇心的。
“後面?”冷雙果然追問。
程耀華的嘴角微微咧起,擺出一張苦澀的顏神,說道:“這附近我正好有房子,順道也就來了,我記得參會人不
多,也就十幾人不是?進來之後的事,恍恍惚惚像是做了個夢,夢裡的事我不清楚,聽說不記得是正常的。”
但信口開河可不是正常。陸不鳴眯著眼衝著程耀華一個勁的笑,仍舊沒有戳破。
“只記得滿地都是血……就跟現在一樣,其他的,我就連這些人是誰,我這是怎麼弄的。”程耀華說著,抖了抖自己的衣領,鮮血順著脖子滑下,他身上的傷口還赫然冒著紅。
“我真的一點頭緒沒有……各位,我看你們面相很善,行行方便,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也好讓我給家裡,給警方有個交代。”
冷雙皺了皺鼻子,問道:“警方?”
“中邪?”黃子錫傻眼了,他真沒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親身經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下場。他愣了愣,不久前在趙老五的臥房裡提出這個“推理”的,不就是自己嗎?
“肯定是中邪。”程耀華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他自己說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更確信,與其說是在說服別人,倒不如說是在騙自己。
陸不鳴看了看程耀華,問道:“你說的中邪,是個什麼意思?”
“我請道士算過。”程耀華嚥了咽口水,說道:“今年逆運,大吉要化兇,必須見血。你看,我這不見血了?”
陸不鳴卻笑了:“沒想到這話說的不錯。”
“什麼話?”程耀華奇怪的問道。
“越有錢的人,往往越迷信。”陸不鳴偷笑。“有錢倒不見得是守財奴,但是囤了財又沒有什麼真本事的人不一樣,他們不相信自己的錢財是自己的能力得來的,有人說是運氣,有人就說這叫神助。越有錢就越有病。”
程耀華聽了陸不鳴的話,腦袋卻搖得像個撥浪鼓。
“不不不,這叫寧可信其有。”程耀華說的誠懇,陸不鳴卻笑著不再說話。兩人這話說的正上頭,冷雙那冰冷的語氣又冒了出來。
她收起手機,說道:“半個鐘頭。”
這句話很是沒來由,既不是對誰說,也不是接了哪句話,憑空出現,也完不讓人搭話。搭話的是孟婉,她小心翼翼舉起手,看來跟冷雙搭話需要很大的勇氣。
冷雙點了點頭,孟婉才敢出聲。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陸不鳴頗有一種回到課堂上,老師和學生的既視感。
“半個鐘頭……什麼?”孟婉細聲細氣地問。
冷雙看了一眼孟婉,說道:“從市局的警隊出發,聯絡到最近的么二零,大概需要半個鐘頭趕過來,我們原地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嚯。”孟婉點點頭,難得露出了微笑。陸不鳴視線掃過來,兩人的對話聽在他的耳朵裡總有種奇詭的恍惚感。
既然等就行了,幾人又陷入了難得的沉默。但是這個狀況下沉默卻並不是什麼好事,地下室裡不知哪來的風,風聲輕輕搖擺,在燭火上來回閃動著,看起來有些妖豔。
耐不住性子的程耀華時不時抱怨,哀求冷雙給他鬆鬆綁,不送,至少讓他那老腰好受些也行。
“你得了吧。”陸不鳴出言諷刺。“我好好一個四化五美好青年,不也跟你一樣被綁成粽子捆在這裡?你還想要啥腳踏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