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自然注意到了蘇謹的表情,然而臉上卻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反而帶著釋然:
“咱的身子咱自個兒心裡清楚,是到該去見你皇奶奶和你爹的時候了。”
“皇爺爺您不許瞎說,萱兒給您找全天下最好的郎中,肯定能治好您!”
“好,皇爺爺聽萱兒的”,老朱充滿憐愛的摸了摸朱靈萱的臉頰:“像,真像。”
旋即他笑道:“咱有些餓了,萱兒你去給咱弄點小米粥來。”
朱靈萱擦著眼淚:“嗯,萱兒現在就去。”
當寢宮只剩下老朱和蘇謹兩個人的時候,老朱悠然嘆了口氣:
“蘇家小子,你知道嗎?咱雖是皇帝,雖是九五之尊,但骨子裡啊,卻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蘇謹不知道老朱想說什麼,少見的沒有插科打諢,站在一邊默默不語。
老朱似乎是在交代遺言,又似乎是在回憶著自己的一生:
“咱從降生到十七歲以前,從未離開過村子,在咱的眼裡,這天下最大的地方就是縣城,
而屬於咱的世界,就是從南崗到北坡的一草一木,和這鄉里的百十口子老老少少,咳咳...”
老朱面色有些潮紅,開始劇烈的咳嗽,蘇謹趕緊扶他坐起來,慢慢給他順著氣:
“陛下,您慢點說,孫婿聽著呢。”
“後來啊...實在吃不飽飯,咱和尚當過,乞兒也做過,
直到去了紅巾軍,遇上了你皇奶奶,才改變了咱的一生...”
想起馬皇后,老朱呆呆的靠著枕頭,嘴角噙著微笑:
“那是咱這輩子最開心的一段日子,雖然經常要和元軍打仗,每次出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而且也經常吃不飽飯,
但每每回家,總有那麼一碗清粥小菜等著咱,就覺的什麼都值了...”
蘇謹眼眶有些微紅:“嗯,只可惜孫婿沒福氣,無緣拜見皇奶奶一面。”
老朱笑著瞥了他一眼,神色詭異,卻什麼都沒說,然後又陷入回憶中。
“後來咱打下了這大明江山,卻始終感覺‘憂危積心’。”
“可咱就是個農民啊,哪懂得怎麼治理好一個國家?只能日勤不怠,謹小慎微。”
說到這裡,老朱似乎有些疲累,忽然沉默,閉口不言。
他的思緒越飄越遠,想起了立國之初,嚴厲打擊官僚和地主,狠狠整治文人和士大夫集團的時候。
然後胡惟庸、李善長、郭桓、藍玉,一個個的人影從眼前飄過。
最後定格在一張嬉皮笑臉的面孔上,然後幻化成好幾張臉龐。
“炆兒...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