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溫南盯著我推到他手旁的盒子,他似乎對我的質疑有些耿耿於懷,“那日在高莊,我有六次機會可以殺了你,我的功夫水平你看得清楚,我在暗處要對你下手,你覺得你有幾分把握逃過。如果我要殺你,我不會留你到今日,道上人都清楚,九龍會有一個殺手,他要除的目標,我讓他凌晨死,他活不到黎明。”
顧溫南的話讓我陷入沉默,確實他有很多次機會殺我,僅僅我知道的就不少於三次,當我朝九叔射出子彈時,他本可以將我當場擊斃,但他只斷了我子彈的去路,卻放我安然無恙,以他的身手,再精明勇敢的我,也不過是板上魚肉。我鬥得過那些古惑仔,絕鬥不過他,他的段位不在紀容恪之下。
我遲疑著動了動手指,毒癮發作時令我崩潰絕望想要自殺的痛苦再度朝我侵襲,讓我身子驟然僵硬緊繃,我本能握住了那隻盒子,死死捏在手中,顧溫南看也不看我的變化,他拿起一塊糕點咬了半口,“卡門宴凡是被霍硯塵以毒品掌控的人,都是同一種材質的蠱毒,這種毒根源起始於九龍會,是義父為了控制他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古惑仔,特意從泰國緬甸和雲南三個地方運來的原材料,任誰也查不出二十三味花蕊,只有九龍會寥寥無幾的三五個人知道。”
他說完將最後半塊也塞入口中,漫不經心的目光掠過我,“我的醫術你知道,吃不吃隨你。”
他對門口喊了一聲,“阿昌,送客。”
剛才滿臉銳氣冷漠的保鏢將門推開一條縫隙,他對我說,“馮小姐請。”
他把這條縫隙擴大,留出一人能進出的空隙,他手支撐著門把,等待我出去,我將盒子塞入口袋,我對顧溫南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救我,但你也不要指望我會感謝你。這世上就是如此無情,除非你一直做好人,一旦你半途改變了自己成為一個壞人,或者一箇中庸的人,你之前的好也都完全泯滅。”
顧溫南垂頭飲了口茶,無所謂笑,“對我來說毫無干係,我只當救了一隻路旁奄奄一息垂死的貓,彌補我一絲血債罷了。”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做停留,直接經過保鏢為我留的那塊空隙果斷走出廂房。
我從清月茶樓出來根本不敢停留片刻,生怕顧溫南忽然改了主意又將我擄回去,給賀渠添麻煩,我站在街口攔了一輛出租,司機問我去哪裡,我說了卡門宴的地址,他選擇了一條最近也最空曠的路,很快把我送到了門口。
我付賬下車,並沒有直接進入,而是繞到對面的一家露天餐廳,坐在傘下找服務生要了一條毛毯和一份簡餐,在和她溝通食物調料的過程中,我餘光瞥到卡門宴門口停下了一輛香檳色的轎車,車內下來一排保鏢,撐傘將後廂步下的男人簇擁進去,男人穿著黑色的燕尾服,頭戴禮帽,披了一件白色毛絨披風,看上去貴不可言,氣派十足,臺階下一處水窪,由於地勢太塌陷,冬春以來日積月累的雪水始終不曾融化,積水很深,他皮鞋踩入後,掀起一片飛濺的水花。
服務生並未發現我的一心二用,她甜笑著問我要不要沙拉醬,我將那邊一切盡收眼底後,裝作什麼都不曾發生一樣偏過頭面對她,留給卡門宴外十二名把守的保鏢一個後腦勺,我說單獨給我,並對她道謝,她告訴我稍等,拿著選單轉身進入店內。
與此同時我給何一池發了一條資訊,我交待了他我今晚需要的東西,讓他指派紀氏內部最眼生、從沒有在大案子上露過面的手下給我送來,訊息發出後石沉大海,他沒有給我絲毫回覆,服務生將簡餐送上來後,我拿刀叉垂眸吃著,那些保鏢沒有撤退的意思,全部守候在門外,衛坤成為新任老闆後,卡門宴上下的安保措施更加縝密,想要在裡面興事極為困難,我內心盤算籌謀著怎樣接近衛坤,又怎樣擺脫掉那群幾乎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保鏢。
我正心不在焉時,對面桌上坐下四男兩女,其中一個拍了拍桌子,高聲叫喊著服務生,剛才為我服務的女孩跑出來,問他們吃什麼,原本點餐點得好好的,忽然兩個女客人不知被惹惱了什麼,直接將桌上的餐具和果盤全都推掉,噼裡啪啦碎了一地,女侍者被這份氣焰嚇得後退了好幾步,不斷道歉說抱歉,確實沒有您想要的食物。兩個男人聞言率先起來,推了女侍者一把,嘴裡罵罵咧咧,叫囂著一些當地的方言,極其不入耳。
有其他桌的客人見狀,紛紛起身圓場,為那名姑娘解圍,在他們最混亂時,那名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的男人忽然站起身,從人群內擠出來,經過我身邊沒有停留半分,但他與我擦肩而過時,我身體驟然一僵,我呆滯了一秒鐘,便迅速將掌心被悄無聲息塞入的兩樣東西揣在大衣口袋裡,我不動聲色把飯錢墊在餐盤下,用風衣豎起的領子遮蓋住自己半張臉,悶頭走過馬路,朝被保鏢圍攏的大門走去。
我邁上臺階,朝門童勾了勾手指,門童不確信我是叫他,他指了指自己鼻子朝我眨眼,我媚笑著點頭,門童走過來問我什麼事,我直接勾肩搭背摟住他,門童年歲不大,二十左右,鮮嫩的面板紅了紅,對我的親密有些驚訝和羞澀,我把紅唇湊到他耳根,我擺出壓低聲音的姿態,卻故意讓那些保鏢聽見,我問這邊來沒來鑲珠的鴨子,尺寸十五厘米以上的,門童一怔,他領會過來我說的什麼,低下頭說不太清楚,您要不進去問問鴨頭。
我拍了拍他臉蛋,“要不你伺候我,開苞了嗎?”
門童把頭垂得更低,看也不敢看,我勾了勾唇,目光掃也沒掃那些正凝視打量我的保鏢,直接用腳把門踢開,揚長而入。
沒有人叫住我盤問什麼,我以風月老手的姿態順利逃過那些保鏢的審視,我進入大廳後,還並沒有到正式接客的時間,一些閒散在沙發和樓梯上聊天的服務生見到我進來,紛紛停止交談,有人直接過來問我是玩兒還是喝,我將自己頸口藏匿碩大的鑽石項鍊若無其事抻出,慵懶得打了個哈欠,那人眼光極好,見是來了大客戶,立刻轉身朝包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叫鴨頭把最好的領到貴賓包,別他媽無精打采的惹太太不痛快。”
她喊完朝我伸出手臂,滿臉堆笑往過道里面引,“太太來得早,好貨您頭一個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