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渠端著一條顏色非常透亮好看的魚從廚房裡出來,賀潤哇了一聲湊上去,她低頭想要聞,賀渠毫不留情把盤子移開,並沒有讓她靠近,賀潤從背後朝他揮拳扮鬼臉,“你大早晨做魚人家吃嗎?”
賀渠把她手上筷子奪過來,“吃不吃沒關係,門口西卡還餓著。”
我探頭往門口看,西卡是一隻貓。
賀潤咬著嘴唇狠狠剜了他一眼,她鼓著氣抱住紀容恪,在他懷裡哼哼唧唧,好像受了多重的傷害,紀容恪笑了一聲,“好了,賀渠不給你吃我做給你吃。”
賀潤從他懷中抬頭,“你會做嗎?”
紀容恪表情非常認真說,“不會,但可以為了你試一試。”
賀潤眼底的不可置信倏然放大,她似乎無法相信這樣深情款款的話會從面前這個如此冷清又遙遠的男人口中說出,就像她昨晚在噴泉後對我說的那樣,她覺得自己很卑微,配不上他的優秀與卓絕,如果不是這一份家世給了她底氣,她根本不敢嫁給她,她害怕這世上更好的女人和自己搶他,她搶不過,她怕得到的驚喜淪為失去的悲痛,她膽小到了骨子裡,也懦弱到了骨子裡。她覺得自己就像井底之蛙,她愛上的不是井口那一小片天空,而是整片浩瀚的蒼穹,她哪裡配得上那樣廣袤偉岸的他。
賀潤眼底波動的目光從驚訝變為喜悅溫柔和最後的淪陷,我手指死死捏住扶梯,我看到自己背上幾乎要衝破面板的青筋,正在張牙舞爪的凸起,這一刻我是嫉妒而不甘的,這一份嫉妒和不甘,讓我對紀容恪與賀潤有了一絲破繭而出的怨恨。
我正站在樓上面色冷淡俯視這一幕,賀渠抬頭忽然看到了我,他笑著朝我走過來,“你醒了,睡得好嗎,還燒嗎?”
他伸手在我額頭上摸了摸,發現我還有些燒,他十分擔憂說,“稍後我送你去醫院。”
賀潤和紀容恪聽到聲音同時轉過頭來,我們三個人六隻眼睛隔著空氣在霎那間觸碰交匯到一起,他們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精彩到令我覺得好笑,賀潤整張面孔都僵硬住,呆滯得空洞又蒼白,她不知想到了什麼,那樣憔悴而恍惚的神情把她在頃刻間變得蒼老了許多,紀容恪目光死死鎖定在我臉上,他眼眸深處的冷冽逼射得我忽然間不敢直視他,他一言不發眯著眼睛,唇角那一絲誘哄賀潤上揚的淺笑變成了垂下弧度的冷笑,他表情波瀾不驚卻十分駭人,不急不惱,不說不動,只用他的冷酷和深沉將對方擊垮。
賀渠拉著我走下樓梯,他將我帶到餐桌旁坐下,我轉身看了一眼賀夫人,她正端坐在沙發上也看向我,我們看到對方的霎那,同時露出笑容,我笑得十分尊敬,她笑得諱莫如深,從她瞳孔內的光彩與深度我便可以推斷出這是一個十分有城府的女人。
我笑著朝她鞠躬和她打招呼,她從沙發上起身朝我走過來,她握住我的手,在我掌心試了試溫度,“馮小姐身體不適,好些了嗎。”
“好了很多,謝謝夫人惦記。”
她笑容十分慈愛點了點頭,將我手鬆開,她看了眼樓上靜悄悄的過道,“歸祠還沒有下來,我到書房看看他。”
傭人走過來扶住賀夫人手臂,將她緩慢攙上二樓,我們目送她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進入一扇房門,賀渠為我把身後的椅子拉開,他輕輕壓住我肩膀讓我坐下,他拿起勺子在湯鍋內盛了一點菌菜,放入我面前的空碗,他把筷子遞給我,笑著在我旁邊坐下,“你嚐嚐,我特意做的很清淡,你發燒應該沒什麼胃口。”
其實我現在對於清淡的食物也沒胃口,不只是不舒服,更是眼睛受了毒,心裡長了瘡,可他忙碌一早晨,我盛情難卻,我將他盛在我碗裡的東西都吃掉,他十分期待問我怎麼樣,我說很好吃,正好很合胃口。
他溫潤的臉上綻出一絲和煦笑容,他似乎鬆了口氣,他又為我盛了一些清湯,賀潤在此期間始終一言不發,她失去了一早的活潑和靈動,在我出現之後,她安靜得似乎只是一道不存在實物的人影。
紀容恪拂開她在自己懷中的身體,他在我另外一邊坐下,他直接拿起勺子給他碗裡盛湯,賀渠一怔,他顯然沒打算邀請紀容恪同用,賀渠熬得湯不多,越是水少食材的濃郁越明顯,味道才會特別香濃,一盆湯鍋內加起來沒有三四碗,賀渠以為我不夠喝,所以他按住了紀容恪的腕子,“你和賀潤吃點菜,湯我沒有做出你們的份。”
紀容恪手沒有收回,仍舊固執在湯鍋內,他唇角含笑抬眸看著賀渠,“我和賀潤的份都沒有嗎。”
賀渠覺得今天的紀容恪有些反常,他一個大男人忽然開始搶湯喝,而且似乎和誰堵了氣,賀渠看著他那張十分認真卻帶了一絲較勁的臉忽然笑出來,“沒有。”
紀容恪聽他說完,他臉上不著痕跡,可腕間忽然一用力,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賀渠是法官,他擅長文不會武,他哪裡是紀容恪的對手,賀渠壓在他背上的右手被狠狠彈落砸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重響。
紀容恪有條不紊把湯盛進自己碗裡,賀渠見狀蹙了蹙眉,他沒有任由紀容恪達成所願,他一聲不響再次把手覆蓋上去,落在滿滿一碗湯的碗口,他指尖往回一勾,碗從桌上彈起,在低空沿著他指尖平穩落在掌心,一滴未灑。
紀容恪目光盯著賀渠的手,他不動聲色又纏上去,兩個人執碗你來我往誰也不肯松,碗裡的湯幾乎和邊緣持平,卻在這樣的重力加持下絲毫不曾傾灑出來,我驚訝發現賀渠的腕力竟然和紀容恪一時間不分上下打了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