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陣巨痛中醒來。
我蹙眉睜開眼,在黑暗的空氣中聽到自己呻吟聲,我忽然忘了自己在哪兒,我茫然的四下打量,最終確定我還被關在九叔的地窖裡,天窗外一片漆黑,鐵門上懸掛了一盞松油燈,光線尤為昏暗,但足夠照亮這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間。
我下意識摸向自己腹部,它是平坦的,我險些大哭出來,可我又忽然頓悟,它原本就是平坦的,孩子還不足月,怎麼可能隆起呢。
我鬆了口氣,但也只鬆了半口,孩子還在不在。
也許我該期盼他不在了,這樣紀容恪沒得選擇,他只能救我,讓九叔放我出去,不是我自己殘忍使他消失的,是宿命,殺害他的兇手是九叔的保鏢,是這冰冷到極致的地窖。
可我怎麼會沒有這個念頭呢,我無比渴望孩子還在,他還健健康康在我肚子裡,雖然他還沒有成形,還只是一個小小胚胎,但他和我血脈相連,是我骨肉的一部分,是我身體最偉大的地方孕育的生命,我沒有忍心不要他,我怎麼能捨得他消失。
我陷入一片深沉的絕望,我覺得自己在一個困境之中,在一片懸崖沼澤深處,我根本動不了,只能被迫接受命運的審判和安排。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也不知道想什麼,我甚至沒有勇氣去感受下面疼不疼,如果是疼的,是不是代表孩子不在了,我經歷過那樣一次幾乎打垮我的崩潰,我不想承受第二次,是不是我有罪,我不該那樣草草結束第一個孩子的生命,我有什麼資格剝奪他來到人世的權利,於是遭受了報應,這一次就是我的報應,我想要他,我想留下他,紀容恪更想,他卻要走了。
我咬著嘴唇,悶悶的哭出來,我不發出一點聲音,可半點不由己,我最終還是沒能剋制住內心最大的悲慼,哭得天昏地暗。
我不清楚過去多久,天窗外的顏色仍舊漆黑,黑到令人壓抑和窒息,我終於減弱了哭聲,變為低低的啜泣,我忽然間聽到一絲動靜,來自於我床頭靠近牆壁的位置,我下意識抬起眼眸,用力翻著眼皮,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結果我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長髮女人,她穿著大紅色的毛呢裙,看不見五官,只能窺探到模糊的輪廓。
我不說話,就那麼直直盯著,她在黑暗中冷笑,“不哭了?”
是麗娜。
我腦海中忽然閃過那瓶水,就是那瓶水,喝下去後不多久,我就渾身難受腹部墜痛,說那瓶水不是禍根,我死也不相信。
我咬牙切齒問她,“你要害我。”
我說完這句話,地窖內忽然亮起了白燈,我這才發現頭頂靠近牆角的位置有一顆燈泡,很小,但光線卻十分足,她理也不理我,而是探身從地上拿起一瓶金色的指甲油,她擰開蓋子,在燈光下比對自己的指甲,她指甲上還染了一層透明的膠體,她一點點刷上去那層金色,不可否認好看,但也不可否認很多餘,有點畫蛇添足。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還讓我看見,她把十個指甲都刷完後,把指甲油瓶丟到地上,摔得碎裂,那味道特別濃烈,有一股類似油漆的味道,我最討厭這個味道,我會吐,我捂著胸口壓住胃裡翻江倒海的洶湧,我死死抿住嘴唇,彷彿只要張開一絲縫隙,就會被那味道無孔不入的穿透進來。
她在空氣內吹乾,然後注視著自己指甲對我說,“那瓶水是安全的,好與不好都是你自己的命。”
“我自己的命。”
我大笑出來,撐著身體從床上爬起來,我將兩條腿垂掛在床鋪下,看著她犀利的眸光一字一頓說,“我被困在地窖,被強行囚禁,也是我自己的命嗎。”
“不然呢?”麗娜反問回來,“難道是我的命嗎?誰讓你不知廉恥看不透自己身份,去高攀你根本配不起的紀容恪,你肚子裡的那塊肉不是孩子,而是孽債,這份債是還不起的,他不到這個世上來,才是最好的結果。”
我死死摳住床畔的木頭,指甲嵌入其中,我感覺得到痛,可心裡卻是麻木,“我再不配,孩子是紀容恪的種,他沒有罪。你和九叔逼他這樣狠,難道就不為自己留條後路嗎,九叔無子,麗娜,我看得出來,你絕沒有外表這麼簡單,但你是女人,女人永遠鬥不過男人。”
麗娜吹乾了指甲,她笑著舉過頭頂,迎著光線觀賞,她似乎很滿意這個重疊的顏色,她從椅子上站起身,朝著我走過來,一步步逼近,一步步堵死了燈光籠罩下鐵門的暗影。
她手輕輕撫摸在我臉上,我全身驟然緊繃起來,她一下下拍打著,越來越重,到最後我覺得臉頰已經開始發麻,牙齒內滲出一絲甜腥的血味。
她十分傲慢說,“我們不需要為自己留後路,因為權勢是這個社會最好的通行證。沒有的人才會千方百計每走一步就做個記號,但我不必,我可以盡情的胡作非為,讓所有人把我定位在這個愚昧又任性的角色上,我可以甩出去大把的錢,讓別人心甘情願臣服和效勞。我需要那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