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先生緩了幾分鐘睜開眼,聲線有些低沉和嘶啞,“幾點了。”
我把鐘錶從地上撈起來,“四點半。”
他抻了抻手臂從床上起身,坐在我旁邊揉著眉心,他臉上笑意很濃,“很久沒睡這麼好了。”
“紀先生一直失眠嗎。”
他說,“不是,我淺眠,很淺很淺。哪怕窗外刮一陣很小的風,我也能醒來。”
我很驚訝的張了張嘴巴,“這麼淺嗎?那您不是從沒有睡過好覺。”
他一邊繫好襯衣紐扣一邊說,“當死亡和你如影隨形,你自然就睡不好了。”
我不肯罷休追問他,“那你可以退出來,金盆洗手不是也有很多人。”
紀先生停下指尖動作,他看著我,“一個時代的前行者,是沒有辦法止步的,他後面蜂擁而至那麼多人,停下只會被踩死,何況很多事沒有表面那麼簡單,你選擇之外的任何路,等待的都只是死亡。你知道我樹立了多少敵人,做了多少天理不容的惡事,一旦失去了這層身份的保護屏障,我會被五馬分屍。”
他冷肅的面龐和語氣讓我有些茫然,他說完掀開被子下床,我回過神來也跟著跳下去,我拿起領帶為他系,他垂眸看著我嫻熟的動作,笑了笑說,“以前經常系嗎。”
我嗯了一聲,也沒想著隱瞞,他又不是不知道,“給姜環系過。”
紀先生臉上的笑容忽然收了收,也不知道觸了哪根弦,他扯過我手中的領帶,語氣淡漠,“我自己來。”
我怔了怔,隱約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變臉,我覺得他這樣十分好笑,他難得露出有些矯情彆扭的面孔,我手壓住他領結,“紀先生吃醋了嗎。”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沒有。”
我聳聳肩,“那就是生氣了。”
他不說話,繫好領帶後穿上西裝,我們從房間裡走出,何堂主坐在沙發上正在等候,他見我們出來立刻起身,他下意識看了我一眼,然後將目光移向紀先生,“霍硯塵女伴是白茉莉小姐。”
紀先生問,“他沒有帶妻子出席嗎。”
“白夢鸞和他結婚三年,都沒有生育,當初結婚時霍硯塵明顯表態不會設防,想要一兒一女,以致於外界流傳白夢鸞不孕,霍硯塵大概對她出於保護,不太想讓她露面。”
紀先生對這個答案有些意料之外,“他可不是這樣體貼的人,三十多年的本性說改就改,你會信嗎。”
何堂主一笑,“您這麼一說,我也不信了。”
黃昏時分金苑已經開始上座,從一樓電梯內出來經過冗長的走廊,每個包房的門都虛掩著,有的乾脆毫無顧忌大開,裡面的男人西裝革履亦或是花花公子,都在和小姐盡興調情,一個女孩沒穿內褲,臀部正對著門口,她身體前傾喂酒時我一眼看到她裸露的地方,三年前我還在卡門宴工作時,遠沒有這樣放蕩奢靡,時代一直在變,而變得最為領先的,就是這些煙花女子。
我們離開金苑後迅速驅車趕往卡門宴,果然是霍硯塵的號召力,影響十分廣泛,在華南舉重若輕的幫派首領,總有大批追隨者,從官到商,從白到黑,無一例外。我在門口竟然看到了許多領導的公車,這樣堂而皇之捧場,可見霍硯塵在這幾年中不動聲色已經將勢力延伸到了每條道上。
我挽著紀先生手臂從車中下來,門口的保鏢立刻認出,為首的一名管事親自步下臺階迎接,他看到我時笑了一聲,“紀老闆帶著如花美眷,可要讓白小姐寒心了。”
紀先生臉上分不出是喜還是怒,“白小姐不是你們霍老闆夫人嗎。她傷心和我有什麼關係。”
管事的表情一僵,知道紀先生在聲東擊西,他呵呵了兩聲岔開這個話題,朝裡面喊了一嗓子紀老闆到,大批保鏢站在貴賓通道列兩陣,紀先生見慣了這場面,自然波瀾不驚,可我不行,我覺得駭人,我死死扯住他手臂,一下不敢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