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婆子將托盤放在桌上,見一對龍鳳燭燃得只剩了半截,知道是做了手腳,古怪地看了桔梗一眼,卻聰明地並不多問,轉身將手裡的湯碗遞給諾雅。
諾雅接在手裡,不溫不熱,想來紀婆子已經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究竟偷聽了多少。
紀婆子眼巴巴地看著她,見她早已掀了蓋頭,模樣倒是齊整,尤其是一張嬌豔欲滴的櫻桃小口,唇瓣豐滿瑩潤,如同調油的胭脂,浸潤了晨露的初綻海棠。若非那誇張的粉黛,應該也是個出水芙蕖樣的美人。
婆子出言催促,有些欲蓋彌彰:“廚房離這裡有些遠,一路端過來,湯圓有些冷了,姨娘趕緊吃了吧。”
諾雅用調羹攪動了兩下,那湯圓裡面看起來有些發白,不是晶瑩剔透的顏色,應該是差些火候。隨口說道:“好像有些生呢。”
婆子將身子向前面探近一些:“姨娘說什麼?”
諾雅對食物並不挑剔,但是對於這冒著涼氣的湯圓,沒有什麼胃口,遂放下湯碗,道:“我說生呢。”
“對對對!生,就是生!祝姨娘早生貴子,開枝散葉。”婆子點頭應承。
桔梗掩著唇竊笑不已,林諾雅並不羞澀,知道婆子這是在向自己討賞,摸摸腰包,百里九給她添置行頭的銀兩全都用來給桔梗贖身,如今可憐寒酸,身無分文,賞不得,也只得作罷,客氣道:“多謝紀媽媽吉言。”
紀婆子是個慣會討巧賣乖的,見自家姨娘吝嗇,雖然心裡不屑,但是嘴巴上卻一點也不落後,舌燦蓮花,將諾雅一頓誇讚。
末了方才交代:“老夫人說,少將軍今日應酬較多,難有空暇,讓姨娘早些洗漱歇息。明天一早,少將軍會帶著兩位側夫人到祠堂祭拜百里家先祖。您需要早些候著,隨後跟同一起去給老夫人敬茶問安,可莫要耽擱了。”
聽話聽音,諾雅立即就明白了紀婆子話裡的意思。老夫人這是明顯不待見自己,提前告知一聲,百里九今晚是絕對不會到自己房間裡來的,早些將痴心妄想的念頭打消。
而且她只是一個卑賤的姨娘,是沒有資格進百里家祠堂,祭拜祖先的。紀婆子是委婉地提醒她要有自知之明,明日莫自討了沒趣。
諾雅原本就是求之不得,聞言立即應承下來,吩咐閉了院子落鎖,早些歇息。
紀婆子約了別人一起吃酒,早就迫不及待,只敷衍地問了一聲:“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婆子就回了。”
“正有一事相求。”諾雅直言道:“能不能勞煩紀媽媽給生一個炭爐?”
紀婆子不由一愣,自己不過客氣一二,怎麼這小主子就果真順杆往上爬,指使起自己來了呢?但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更何況這個要求並不過分,遂爽快地點點頭應下。
“小事一樁,只是如今天還未冷,府裡並未購置新炭,只能委屈姨娘暫時先用去年剩下的銀霜炭,而且近日陰雨,怕是受了潮氣,燃起來有些煙燻氣。”
諾雅對此自然並不挑剔,客氣兩句,就吩咐桔梗隨著紀婆子一起去搬了炭爐回屋子,並且依照吩咐,討要了一口鍋。
“姐姐這是渴了吧?”桔梗一邊問,一邊俯身下去,吹炭爐的底火,讓它燃得更旺一些,立即有一股濃濃的黑煙升騰起來,嗆得她直咳嗽,慌忙取了鍋放到炭爐上。
這哪裡是什麼銀霜炭,怕是廚房裡用來煮飯生火所用的最廉價的雜木炭吧?那紀婆子也不過是個口蜜腹劍的人罷了,僅僅只是嘴巴上吵吵得好聽,卻陽奉陰違。
桔梗暗自嘀咕,卻不敢跟自家姑娘牢騷,擔心她火爆脾氣上來,再按捺不住,吃了大虧。趕緊上前將窗戶推開一扇,清冷的夜風湧進來,衝散了煙氣。
諾雅卻絲毫不以為意,將床鋪上的板栗和紅棗花生全都收撿好,用衣襟兜了,走到炭爐跟前,蹲下身子:“一進府就給我一個下馬威,晚飯都沒得吃,我們自然不能餓到自己了,有了炭爐,就可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桔梗眼前一亮,一掃適才的鬱悶,接過諾雅懷裡的板栗花生,將殼剝乾淨丟進鍋裡。兩人搬過繡墩,坐到近前,圍著炭爐,看鍋裡的水逐漸冒起熱氣,滾開水花。
諾雅想起那碗半生不熟的湯圓,浪費了也是可惜,端過來,已經粘做一團,囫圇個倒進熱鍋裡,左右掃望一眼,那碗裡調羹是個短柄的,用著不趁手,遂摘下頭上銀簪,用茶水清洗乾淨了,探進鍋裡慢慢攪動。
桔梗也早已飢腸轆轆,將腦袋伸到鍋前,眼巴巴地盯著鍋裡上下翻滾的板栗紅棗湯圓,感覺格外香甜,艱難地吞嚥下一口口水。
諾雅心疼之餘,不免感覺好笑。
“姐,姐姐......”桔梗說話有些磕巴。
“怎麼了?”諾雅抬起頭來,見她一臉驚駭,莫名其妙地問。
“你......你看!”丫頭伸手指著湯鍋,滿臉驚恐:“你看那簪子!”
“簪子怎麼了?”諾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大吃一驚,簪子也幾乎脫手而出。只見她手中原本明晃透亮的銀簪已經通體烏黑!
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