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雅眼瞼微垂,安靜的看著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的人。那總是整齊束起的長髮現在如墨般暈開在印著暗花的紺青色帛枕上,總喜歡露出陽光笑意的臉上沒有了平時的光澤,不知是身子難受還是夢到了什麼,那英氣的劍眉輕蹙著,連帶那雙越來越深邃的鳳眼也緊緊閉著,但即使這樣,那漂亮的眼部線條也能讓人看痴了。那經常向上翹起帶著笑意的唇,此時顯得有些蒼白,薄唇上還帶著些許幹皮。露在錦被外的左肩上纏著白色的繃帶,繃帶到胸口後掩入被內。明明是個長期在外的將軍,面板卻沒有變得黝黑粗糙,雖不似尹玦那樣的王公貴族的白皙,卻也只是帶了些麥色,看上去很健康,有種特殊的魅力,難怪,論起女子的歡迎度,李宇要高於其他都城的貴族。
吳雅伸手碰了碰李宇露在外的左臂,果然是冰涼的,小心的把他的手臂放入被內,剛準備抽手離開時,卻被那冰涼的手反手握緊了。吳雅抬眼,看到對著自己的李宇無焦距的雙眼,便知道他還沒清醒,輕聲哄道:“乖,再睡會兒。”
一時恍惚,吳雅想起了之前被老夫人打傷,在這裡修養,起初意識模糊的那段時間,常常聽到有人溫柔的哄著她,小心喂她喝粥,在身子疼得難受時,有人輕拍她,溫聲哄她入睡。
“渴……”李宇又閉上眼,聲音不同往日的沙啞。
“我去給你倒水。”吳雅起身,但李宇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幸好,床邊的矮桌上就放有茶壺和小茶杯,吳雅伸手摸摸茶壺,還是熱的,應該是有侍從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更換,倒了杯聞了聞,有股淡淡的植物香味,不過她聞不出是什麼,這應該是侍從按照大夫吩咐準備的藥茶,看了眼不知是不是又睡著了的李宇,吳雅把手中的藥茶一口喝了下去,嘴裡稍稍回味了下,又重新倒了一杯回到李宇身邊,站在床邊有些犯難,她從沒有照料過這種意識還不太清醒的病人,想喂他喝藥茶,但無從下手,擔心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聽說那一箭射中了腹部,之後還撞到了巨石上。不過就這樣呆站著肯定是不行的,吳雅輕聲哄著李宇,“你不是渴了嗎?把我的手放開,我餵你喝水。”
“那……不喝。”李宇的聲音又沙啞又低,吳雅回想了幾次才大概猜出他說的是什麼。
看著他起皮的嘴唇,吳雅知道不能遷就他了,猛地用力抽出手。手中一空,李宇慌忙的睜開眼,左手從被中伸出亂抓,試圖抓回那隻逃走的手。
“別亂動。”吳雅輕輕拍了下李宇亂舞的左手,然後李宇的左手就怯生生的縮回了被裡。吳雅失笑的看著大概連誰在照顧他都不知道的李宇,一手從他的頸下穿過,把他的頭扶起來些,然後小心的把茶杯湊到他嘴邊。餵了兩杯藥茶後,吳雅幫他掖被子,低頭見他好像又睡著了,吳雅一手撐在他的身側,一手不自覺的就撫上他的臉,小心的撫摸著他的眉眼,臉頰,“還好……”
“丫……丫頭。”
李宇低低的囈語讓吳雅身子一僵,愣了半天沒有動作,一滴水珠砸落在李宇的眼瞼上,綻開透明的花朵。吳雅低頭在李宇唇上碰了一下,很快,很輕。在第二滴水珠落下之前就匆忙起身離開了。
“吳雅……”
一週後。
“丫頭姐,丫頭姐,李將軍在後門那等你。”
吳雅正在廚房清點廚房工具的破損情況時,一個梳著雙螺的丫環冒冒失失的就跑了進來。
“誰準你亂進廚房的?慌慌張張的弄跑什麼東西怎麼辦?”廚房裡的一位大廚面色不善的厲聲罵道。
小丫環嚇得身子一抖,之前見到李宇的欣喜感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戰戰兢兢的退到廚房外。
“靳廚,你嚇到她了。”吳雅無奈的看著門外淚眼婆娑的小丫環,靳廚這人心很好,但就是這脾氣太急躁,語氣很兇,記得她才來廚房幫忙的那段時間,也經常被靳廚罵到想哭。
“我是讓她長記性。”靳廚瞥了小丫環一眼後就低頭繼續檢查他的菜刀了。
吳雅走到小丫環身前,“靳廚也沒什麼惡意,不過你下次注意些。還有,麻煩你去轉告李將軍,我現在沒空,讓他回去吧。”
說完,便從腰間的荷包裡拿出一顆棕色紙包裹起來的糖塞進小丫環手裡。待小丫環走後,吳雅便又繼續工作。
沒過一會兒,廚房外傳來小聲的呼喚聲,吳雅見又是之前那丫環,料想肯定是李宇又在添亂。
“怎麼了?”
“丫頭姐,李將軍說,他在後門等你。”小丫環聲音帶顫,邊說還邊向廚房內瞄去。
“但我沒空,我不是讓你轉告他,讓他先回去嗎?”
“李將軍說, ‘沒關係,他等你’。”
吳雅無意識的“嘖”了聲,小丫環以為是吳雅對她感到不滿,連忙補充,“我也勸李將軍了,但是,但是李將軍執意要等你。”
“好,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那,丫頭姐,我先走了。”
“嗯。”
小丫環走後,吳雅返回之前的位置,“不好意思,剛才又被打斷了,我們繼續。”
原本一起工作的幾人,原以為吳雅是要先走了,心裡都有些抱怨,但沒料到吳雅居然沒那個打算,大家樂見其成,便也不多問。
兩小時後,今天的任務完成,大家收拾完畢後就各自散了。
吳雅一進門,點上房內的燭臺後就注意到了自己小床上的不尋常,看那被下的輕微起伏,很明顯,有個不明生物正躺在她的小床上,不對,準確的說是個身份不明的人,因為被子外露出了些黑色頭髮。
吳雅頓時後背一寒,覺得空氣都有些詭異,快速調整下情緒,四處看了看,沒找到趁手的工具,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小屋的資源貧乏。隨手抄起一個物件,吳雅大步走到床前,一掀被子,然後在手上的物件脫手之時立刻又抓緊了,她看清床上皺著眉,看起來睡得不太舒服的人是誰了。
果然又來添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