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公元前866年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鎬京百姓在忙碌之餘,也沒少談論王朝軼事。目下他們最愛談論的就是剛剛結束的大秋祭。
從三皇五帝到武王克商,祭祀一直是國家的重要事項。君王每逢即位,娶親,立嗣,居喪都必須祭太廟告祖宗。除此之外,每年的春秋兩祭是必不可少的循例。春耕播種前,祈禱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秋收之時更要感念上蒼之賜。
今年的秋祭本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周孝王驟然病重,代替他主持祭禮的人選自然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這個人不是周孝王的嫡長子公子皙,而是先懿王的庶長子姬燮。在如此敏感的時刻,這樣的安排意味著什麼,每個人都心知肚明。
鎬京城中,流言紛飛。有人說,公子皙在祭禮上臉色鐵青,怕是不那麼甘心;有人立刻反駁,說公子燮得到幾個大諸侯國的支援,王位已是唾手可得。
在這一片紛擾當中,昔日冷清的公子燮府第忽地熱鬧起來,連帶著街對面的小酒館也是生意興隆。時近正午,食客們一邊吃著酒食,一面瞟著對面洞開的府門。眾所周知,祭禮結束後,主祭者都會將供奉的胙肉與祭酒帶回去招待賓客,稱為飧祭餘。不知會有哪些人來登門?
正說的熱鬧,一列馬車由南往北緩緩駛來,前驅之後是一輛五馬驂乘的大車,按儀制這是侯位才能夠享有的待遇。
“喲!這是哪一國的諸侯?趕得這麼早,夠殷勤的!”
“你不知道?這是公子燮的親舅舅紀侯,這段日子可是常客呢!”
紀侯之後,又有兩三諸侯接踵而來,無非是虞公虢公幾位王畿附近的姬姓諸侯。客人們都陸續入府了,可負責迎客的家臣卻依舊伸長脖子翹首以待,應該是還在等什麼重要客人。
馬蹄聲夾雜著銅鈴鐺的脆響,又一支車隊緩緩馳來。十幾名身穿輕甲的武士簇擁著一輛六驂馬車,端的是氣派非凡。馬車不但四面錦帷,車輪和車轅都用銅皮包裹著,處處彰顯著主人非同一般的高貴身份。
望著車旁飄揚的錦旗上繡的大字,食客們議論紛紛:“申侯與紀侯一樣,都是侯爵位,怎的排場這麼大?”
“這你們就不明白啦!”一老者搖頭晃腦地對眾人緩緩道來:“當年,成王以丹陽六里地封楚,沒想到蠻夷漸漸坐大,不得不在江漢地區分封以加以遏制。這些國家多以姬姓為主,稱為‘江漢諸姬’。這申國雖地處江漢,卻是姜姓,自然是各國通婚的首選。這些年來,申侯四處嫁女,人脈深,勢力廣,自然排場就要大了。”
食客們聽得有趣,插話問道:“那麼申侯這次來王都,莫非也是來嫁女的?”
“我聽說啊——”老者壓低聲音:“申侯要和公子燮結親呢!”
“啊?可公子燮已娶了正夫人,莫非申侯之女甘心為妾?”
“胡說什麼呢?這兩家是要結娃娃親。”
“娃娃親?可是當年灃水上魚浮護佑的小公子?申侯果然好眼光,我聽說當年啊……”
食客們的腦袋湊在一處,越說越起勁。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短衣打扮的男人默默進店,徑直上了二樓,找了個臨街的位置坐下。他頭戴斗笠,看不清面貌,衣裳下隱約可見塊塊肌肉凸起,當是個精壯的漢子。
男人將背上的魚簍放下,要了一大壺酒,兩斤肉。目光時不時掃過對面半開半閉的府門,隱約可見裡頭僕從們如梭般來來往往,忙個不停。他的神情略有些緊張……
番己拖著疲憊的身子從膳房出來,身旁的乳孃看著她臉色蒼白,心疼不已:“夫人,上佐菜且還需些時辰呢!不如就在這廊下歇歇吧。”
侍女剛送上墊子,就見一個雙髻小兒一蹦三跳地從前堂出來,興奮地舉著手中一個黃澄澄地物件衝著番己喊道:“阿孃,看我拿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