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姬燮大驚,將手撫在妻子明顯凸起的肚皮上,清晰地感覺到小而有力的衝擊,一時竟然不知所措:“阿己,這要緊麼?要不要叫醫者來看看?”
番己覺得好笑,把他那驚惶攤開的手掌打了一下:“他是個小人,也得動彈一番,活動活動手腳呀!”
聞聽此言,姬燮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撓了撓頭皮:“我還以為,今兒晚上惹你氣惱了,所以才帶累了腹中的孩兒。”
“大王,紀姜的事您看著處置吧。只要是為著大周朝的社稷好,臣妾自己的委屈沒什麼要緊的。”番己垂下眼瞼,語意無奈又帶著幾分堅定。
她越是如此,姬燮越覺得內疚,他拉著番己的手,撫著著她依舊有些消瘦的面龐:“阿己,這些時日委屈你了。其實,這個孩子你本不想要的,是孤硬要給”
話還沒說完,便被番己的一根蘭花樣翹起的手指擋住了:“大王,咱們說好了不再提以前的事了。其實從前我也有錯,如大王所說,太過於執拗,糾結於往事,傷人害己。自徵獫狁回來,我本已下決心拋下往事,之後只往前看,那個湯之後我再沒喝過。若不是”
她甩甩頭,笑得燦爛又開懷:“算了,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總之,臣妾經此一番折騰,也明白了好些事。大王身在天子位,許多事由不得自己。臣妾身為王后,享天下之供奉,尊為國母,自然不能只顧享受,還要承擔責任。如果大王為著江山穩固,需要復位次妃,那臣妾也能理解,決無異議。”
姬燮含笑聽完,目中的愛意更加深濃,他從身後掏出一件鮮紅的物事。番己拿在手裡一看,竟是一枚紅玉同心鎖,一把鎖釦,一把鎖頭,扣在一起是個如意絛子狀,分開又各自成形,不但打磨精緻,玉色也是極好的。饒是番己身為王后見多識廣,但這般上乘的紅玉也屬罕見,紅得鮮豔耀眼,潤如溫泉,託在嫩白的手心,好似一滴心頭血。
二人清亮的眸子都被這紅玉鎖渲染上一層溫暖的火光。姬燮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這枚紅玉,突然低聲說:“阿己,你自己編個絡子,咱們兩個一人戴一半。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番己突然心跳加快,誰說她的心已死,只要人還活著,就依舊會有呼吸心跳,會有渴望期盼,不是嗎?她強忍住眼中即將奪眶的淚水,慢慢靠在他胸膛上,悄聲說:“我一定時時刻刻都戴著它,大郎。”
“阿己。”姬燮緊緊擁她入懷:“孤已有三兒兩女,很快,你也會再為孤誕下一孩。這就夠了”
番己一時不解他話中之意,但依舊覺得是好話,甜甜地笑了。
“恭喜國公爺,宮裡已傳下話來,待過完新年,國公爺即可還朝復位了。這不,大王依舊賜下胙肉,這不是明證嗎?”周公府的管家梅叔舉著手裡的一塊鹿肉,喜笑顏開地向周公定作著揖。
周公定心中歡喜,可在家僕面前還得端著架子,他捋著鬍鬚:“都是天子垂愛,祖宗庇護,有何喜哉?”他忽似想起了什麼,壓低聲音問道:“宮裡有什麼訊息嗎?”
“沒別的。王后要養胎,後宮事務都是鄂姞主理,她已升了位分,現和紀姜一般是次妃,平起平坐。大王依舊獨寵著王后,幾乎夜夜歇宿於中宮,便是偶爾有召幸,事後必會備下一碗避子湯。看來,是鐵了心讓後宮自此只准王后生育了。”
周公定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集專房之寵,也是集六宮之怨於一身,且等著吧。”
梅叔湊上來問道:“國公爺,如今夷己廢了,紀姜娘娘也失寵了,王后獨大,以後咱們在宮中可再無人可依恃了。”
“那可不一定。”周公定意味深長地說道。
“早說了那樹太高,你非要爬上去,這下好了吧,腳扭著了!”
“太子,不是你要看看那鳥窩裡有沒有蛋嗎?我爬上去,你還在下頭望著風哩!現在卻來怪我?”
東宮小徑上,姬胡揹著八歲的衛和一步一步走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忽然和一個人撞個滿懷,抬頭一看,嚇得趕緊把衛和扔地上:“少傅,您來了!”
召伯虎根本沒心思理會這兩小孩的遊戲,一臉焦急地問衛和:“公子,你看到多友了嗎?”
“子良兄嗎?他那日喝完酒就回召府了呀?這幾日一直沒來東宮啊!”衛和童稚的小臉寫滿三個字:不知道。
“壞了!”召伯虎將手中的一份帛書遞過去,語中滿是不捨與淒涼:“他又走了,每次都這樣,說走就走,叫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那帛書上用硃砂寫著幾個大字,言簡意賅:吾回草原去也!召伯虎扶著衛和的肩膀追問道:“你們年夜喝酒,他說了什麼嗎?”
衛和秀氣的眉毛蹙成一團,似在仔細搜尋記憶:“他好象說什麼人人有家,只有他是孤魂野鬼,要回草原找他自己的傢什麼的。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