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慶大為惱怒,家老過去揪住衛卒千夫長大罵起來:「甚麼精銳之師,一群爛鳥!壞了相爺的大事,該當何罪?」
淮慶馬鞭一指倒是呷呷笑了:「這幫人懶成精了!儘管睡,成事了可不要搶功!」說罷馬鞭一指大吼下令:「馬隊進莊!隨老夫奪了那蘭香茜草,一輩子吃用不盡了!」馬隊騎士一聲吶喊衝向了莊門。
恰在此時,一陣沉雷般響動,蘭谷厚重的石門隆隆關閉。箭樓驟然一片火把,一勁裝女子舉劍高呼:「山賊來劫谷了,殺——」滾木擂石夾著箭雨在一片喊殺聲中當頭砸下,城下頓時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淮慶被嘶鳴躥跳的戰馬掀翻在地,一身泥水爬起來又驚又怒,馬鞭指著城頭連連大吼:「反了反了,竟敢襲擊堂堂一國之相?殺了他們,一個不留!都給本相上!」轉身又指著自己的家老吼叫:「弓箭手都給調了來,先射殺了這妖女再說!快!」
那家老從未經過戰陣歷練,陡見面前血肉橫飛,原本已經抖瑟瑟亂了方寸,又被幾近瘋狂的淮慶一通大吼,話都說不渾全了,只連聲應著爬上馬背一陣風去了。
淮慶氣急,提著馬鞭對著將醒未醒的衛卒們挨個猛抽:「你們這群豬玀,都給本相爬起來!再睡把你們全都凌遲!」
衛卒千夫長連忙掏出牛角短號一陣猛吹。相府護衛隊原本是鄂軍精銳,一聞淒厲戰號立即翻身躍起,步卒刷刷列成百人方隊呼嘯著殺向莊門,騎士百人隊立即以弓弩箭雨掩護,氣勢戰力顯然比亂紛紛的主要由門客組成的淮慶馬隊大了許多。
「猛火油——」城頭上巫隗一見衛卒猛攻,突然一聲大喝。幾乎是應聲而發,城頭上立卻現出一大排陶甕木桶,隨著咕咚咚嘩嘩譁大響,氣味濃烈的黑色汁液立即從城牆流淌下來瀰漫在淮慶馬隊與衛卒的腳下。
此時,城頭火箭連發直射黑色汁液,城牆城下轟然一片火海,馬隊步卒無不驚慌逃竄。淮慶大駭,在門客護衛下逃到官道盡頭兀自喘息得說不出話來。他實在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蘭谷,竟敢與他這個鄂相公然刀兵相抗?
此時,一個謀事門客上來獻策:「看來蘭谷有備,此時不宜強攻。待天亮之後,相爺調駐番地守軍前來,與我們一同攻殺,蘭谷必能攻破!」
淮慶氣狠狠地摑了他一掌:「你也不想想,若能調駐軍,我又何必帶你們這群廢物門客?」畢竟是見不得光的強盜勾當,偷偷摸摸幹也就算了,還要鬧得滿城風雨麼?屆時可怎麼收場?想了想,也覺得沒有什麼好主意,只能待天亮再視情況而定了。
倏忽天亮,雨後初晴的清晨分外清新。天藍得遼遠澄澈,地綠得汪汪欲滴,一輪紅日枕在峰頭,古老大地的山水城池沉醉得毫無聲息。正在日上竿頭的時分,蘭谷莊園外又喧鬧起來。這幫門客還是有辦法,從附近的關隘憑相印調來了幾架雲梯,正一面敲打著,一面對著沉寂的莊門吼叫著:「快開莊門!免得被咱們攻破了,你們將屍骨無存!」
「淮相,快看!」一個門客銳聲叫道。
門客騎士們全都驚愕得沒了聲氣——遼遠澄澈的藍天之下,一柱粗大的狼煙端直從莊內孤峰升起,煙柱根部騰躍的火苗清晰得如在眼前!
「這是做什麼?難道他們知道自己不敵了,要自毀莊園?」門客疑惑地議論著。
「你們有所不知。」一名面色蒼白的騎士喘息指點著:「此乃狼煙,乃是兵事警訊,但有軍兵駐紮處,見狼煙便須馳援。本來是戎人那邊傳來的法子,今狼煙起,分明蘭谷有外援也……」
「邪乎!」淮慶眉毛擰成了一團,分明對這柱粗大的狼煙極有興致:「一個小女子,如何懂得狼煙示警之術?此女來歷大有可疑.再說,這蘭谷莊園哪來的狼糞?」
「淮相!」
一名主要謀士忍不住催促了一聲。
淮慶似乎回過了神來:「咱們有千人精銳騎士隊,還怕它什麼狼煙?」轉身抄過衛士手中一口胡刀揮舞著大吼:「起號!一起撲上去!管它有無外援定要奪下莊門!」
一時號角大起,淮慶的門客門隊與千人護衛甲卒同時發動。淮慶一聲喝令,衛卒們展開雲梯衝向城門,蘭谷頓時一片震天動地的殺聲。
堪堪將近正午,蘭谷莊園南門依舊巋然不動。淮慶急得不知大罵了多少次廢物,依舊只能在南門外原地打圈子。正在不知所以之時,幾個渾身血跡的門客不知從哪裡擁來,亂紛紛一陣訴說:本想從西門包抄,不料從密林中突然殺出無數的蒙面黑衣劍士,砍瓜切菜般一陣大殺,三百門客十之六七都折了……
「都是你這個蠢材!」淮慶一個耳光將那個黑肥書吏,也就是自己的首席門客扇倒:「你說什麼蘭谷無備,結果呢?本相諸般大事都被你這等蠢材給毀了!」一面拔劍要砍向他……
突然之間,四野呼嘯喊殺聲大起,清一色的黑衣蒙面騎士從西面包抄過來,一色的長劍硬弩,粗野的嘶吼聲伴著閃電般的劈殺,直如天降煞星一般。
淮慶正要跳腳呼喝發令,卻被親信護衛們連拉帶扯擁上馬背落荒而走,尚未衝出兩三里之地,又被那些黑衣人從後頭趕上追殺。親信門客護衛千餘騎擁著淮慶死命衝突,暮色降臨時終於衝出蘭谷,直向南面鄂城方向而去。
夕陽晚照之下,萬綠覆蓋的遼闊山塬卻被數百甲冑不整倉惶鼠竄的人群打破了日落前的寂靜。淮慶跌跌撞撞地撲倒在一棵大榆樹下,撫著胸口不停地喘著氣。到目前為止,他的日子一直是順風順水,一輩子還從未丟過這麼大的人,這該如何收場?打又打不過,弄得個灰頭土臉回來;若想立報此仇,就得呼叫大軍,可是以何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