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隗多友如此緊張,周王朝的主力軍隊分為西六師與成周八師。後者駐紮於函谷關東外的政治中心洛邑附近,而守衛鎬京王都及關中平原的便是西六師了。西六師有歧山與豐鎬兩座大營,豐鎬大營主要用於拱衛王都,而歧山大營集中所有精銳,是西周王朝抵禦獫狁及西戎部落的主要防衛力量。如果歧山大營有失,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隗多友心急若焚,快馬加鞭向歧山趕去。密叔讓他帶上十幾名隨從,他只帶了一半,馬卻帶了十幾匹,專門用來中途換馬。一行人晝夜不息地賓士。
曉行夜宿,終於在晨曦初顯之時,遠遠望見了歧山山脈的影像。官道上突然塵土飛揚,迎面馳來一隊人馬。這些人似乎並不急著趕時間,邊走邊大聲說著話,聽口音看妝束都是秦人的作派。
隗多友心中一動,打馬上前一拱手問道:“請問諸公,是棫林馬場派來送馬的嗎?”
領頭的是個四十來歲年紀的漢子,一雙水泡眼總是眯縫著,一副睡不醒的樣子。看見隗多友,他勒住馬頭,疑惑道:“在下駱仲,正是從棫林馬場而來,請問尊駕是哪位?”
隗多友將自己的身份來意以及在棫北關和棫林馬場發生的事情簡要描述了一遍,駱仲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那雙總也睜不開的水泡眼竟然瞪得老大。半晌才回了一句:“此事是當真?小將軍要我等做些什麼?”
“請問閣下,那三百匹馬交付後,被送到了何處?”隗多友理清思緒,一字一句問道。
駱仲努力回憶著:“歧山大營有南北兩座大馬廄,那三百匹馬都被牽入了南廄。”
“你確定,全都進了南廄?”隗多友十分心揪,如果全都進了一個馬廄,那還算萬幸,至少另一個馬廄可以不受影響。
駱仲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是,全都入了南廄。”
隗多友近前一步,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看守馬匹的軍士有多少人?南廄在哪裡?你可熟悉?”
“南廄在靠近南轅門的一側,看守的軍士並不太多,只有二十多個,裡頭還有十餘名馬伕,一共有三千匹馬。新來的馬匹按規矩都圈在最靠營牆的兩個廄裡。”
“那好,你在前面帶路,帶我去南廄,現在就要去!”
駱仲有些不明所以,神色茫然地問道:“隗將軍,您要做什麼?”
“我要把那三百匹馬全都殺了!”
“啊!全都殺”駱仲驚駭得大叫一聲,半晌,才意識到自己說話聲音太大了些,費力地嚥下一口唾沫,小聲道:“這擅殺軍馬可是重罪,將軍現在又無軍職,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呀!”
隗多友茫然地看著遠方,淡淡一笑:“放心,我絕不牽累你們,若有什麼罪名,我一個人擔下來若不殺掉這批馬,任其將南北兩廄的戰馬全都感染殆盡,我西六師將失去一大半的戰力。獫狁必會趁虛而入,來不及想了,幹吧!”
駱仲一行人及那六名隨從都被他的英雄氣概所感染,齊齊答應道:“諾!”
在離轅門不遠的地方,隗多友尋了個小樹林,將所有馬匹看了,留下一名隨從看著,囑咐道:“若日落時我不能回來,速去鎬京報與召子穆知曉。”
隗多友帶著其餘人跟著駱仲繞到歧山大營轅門外的後牆處。在戰馬彌足珍貴的西周,馬廄亦是兵營的重地,南廄的牆足有三四人高,牆頭還密密麻麻地垛著木製的尖刺。一個隨從注視著那牆,嘆道:“將軍,這裡我們上不去,要不還是從轅門硬闖進去吧!”
隗多友用手指在牆壁上叩了叩,說道:“這牆是用黃土,糯米汁,碎石子夯築成的,尚算結實,可惜究竟比不上石頭。”
他退後兩步,從箭袋裡抽出支箭來,將弓拉滿,向牆上射去。只聽“嘭”的一聲,廄牆只被崩掉塊土渣,箭並沒有射進去。隨從們看著直洩氣,隗多友卻並不灰心,他掏出獫狁王送的銅弩來,又射了一支弩箭,這回牆上現出一個半指深的土窩。隗多友上好箭,瞄了瞄,將箭射進土窩。這一次,那支箭釘入牆內竟有兩寸多深。他又如法炮製,片刻間,已有六支箭從上至下射入牆裡。
駱仲笑著拍手:“好箭法!用箭在牆上搭梯子,這法子真是妙!”
隗多友收好箭弩,說:“現在是晌午,看馬的軍士大約正在吃飯,咱們這就動手吧。我先上,等裡面搞定了,便朝外頭丟擲一粒石子,你們再進來。”
說完,他便踩著箭桿拾級而上。射得最高的一支箭距離牆頭不足五尺,隗多友踩在上頭,對廄內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這馬廄十分闊大,東西南北各長約百餘丈,看上去至少有十餘個相對獨立的馬棚。最靠牆的馬棚長約十丈,四面用三十多個馬槽圍成一個“口”字,圈著一百五六十匹馬。裡頭還有另一個馬槽圍成的方形,比外側的略小一些,卻也容下了上百匹馬。
一個兵士背對著隗多友,一邊向馬槽內添草料,一邊絮絮叨叨:“王八蛋,說是吃飯,這都幾時了?還不回來?留老子一個幹活”
隗多友拔掉了牆頭上的幾根尖刺,用手一撐,縱身躍下。那軍士聽到身後有動靜,剛一回頭,便被劈面一掌打得暈了過去。篳趣閣
隗多友向牆外扔出一粒石子,又找了根繩子,把那軍士捆了起來,用布堵了嘴。等了一會兒,駱仲等人從牆頭依次跳下。他四下看了看,問:“將軍,這事怎麼個幹法?”
“那些守軍吃飯只需小半個時辰就會回來,這麼點時間,你們每個人能殺多少匹馬?”隗多友指指那軍士,問道。
“最多十一二匹吧!”
“那好,我就在門外看著,你們快動手吧!”隗多友堵在門口,替他們把風。
南廄一片嘶鳴,可隗多友心中卻一片空明,彷彿睡著了一般,太陽直射在身上,頓覺有些酷熱,額頭和鼻尖滲出了汗珠,他也不肯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