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送喪隊伍剛剛離開城門不過半里,便和一支從西北方向而來的馬隊擦肩而過。打頭的軺車上招展著一面絳色的繡著「周」字的旗幟,車板上立著一位玉冠富態的長鬚長者。
「喲,那不是周公嗎?怎麼現在才從豐邑回來?」道旁有百姓議論著。
「你知道什麼?召公抱病,周公已經回來十天了,這是奉王命專程去豐邑行宮迎回三王子姬慈的。」
「聽說這回在豐邑躲疫的王族親貴們都唯周公馬首是瞻,便是三王子也得靠他照拂。看來是真的,他不回來,那些人也不敢回來。」
「那是自然,鎬京遭難時這些人只顧自己,躲得遠遠的;如今事兒平了,就緊著趕回來。你叫大王心裡怎麼想?這些人能不打怵嗎?不得巴著周公打探些虛實?」
「噓——,小點聲,近了,別聽見了!」
當看到那面絳色繡旗時,伯顏臉色驟變,緊著往靈車側裡靠了靠。他實在不想和周公定打照面,這讓他尷尬。
偏偏周公定看到了密伯,免不了寒暄兩句。伯顏故意躲在靈車的另一側,這樣周公定從軺車上定然看不到他。可是
一輛溫車緩緩從軺車後駛了過來,那是三王子的馬車。所有人都躬身下馬以示敬意,忽聽溫車內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三王子,可不能掀開帷簾,外頭風涼,萬一撲著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照顧三王子姬慈的嬤嬤,並不以為意。只有伯顏心中一觸,猛然抬頭,眼中滿是驚異與駭然.
孟己的靈柩一出府門,召伯虎馬上來到夫人召己的臥房之內,四目相對,夫妻二人真如死過一回,宛如劫後餘生。
召己咬著帕子,紅著眼圈,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管自抱著丈夫哭了個肝腸寸斷。這些時日以來的擔驚受怕,委屈傷心,愧悔自責都隨著淚水而紛飛。
二妹可憐嗎?當然可憐。在她看來,她母女二人的正夫人之位都是被自己和母親所奪,無論她召己對她多麼地好,多麼地掏心掏肺,都不會換來同樣的一份真心。
可是,這是她的錯嗎?與幼子召睢又有什麼關係?作為一個母親,孩子便是底線,孟己千不該萬不該,都不該對自己的兒子生歹意。這一點,她召己就是再好的性兒,也無法容忍。
本來,她打算好如丈夫的安排,在後院安排給孟己一間獨院,這一生好吃好喝供養著,再不許她再出來生事。豈料她如此氣性剛烈,竟然吞金自殺?她為什麼不惜以死相抗?這是對她的反擊麼?從此,她召己身上就要揹負著一條人命的債了?還是她的親妹妹?
恍惚之間,召己忽然覺得心意倦怠,那一點點爭強好勝之心剎時成了死灰。國公夫人又如何?真還不如採桑婦來得自在。
召伯虎扶摩著妻子因嗚嗚痛哭而不斷顫抖的肩,心中也是五味雜陳。首先他得消靡妻子心中的負罪感,把事攬到自己身上。
「都怪我,當初聯姻時就該讓二妹來。就不會有這些事了,或許,番國正夫人的位子被我娘佔了,召公府夫人的位子就該留給她。」召己喃喃道。
「你胡說什麼?」召伯虎嗔怪道:「咱們是王后娘娘做的媒,你母家和先王后一樣,出自井氏。這召公府夫人怎麼算都是你的,這緣分天註定。與你何干?」
他嘆了一口氣:「孟己她太不
知足,人貴有自知之明,可惜她沒有。莫要自責,下令幽禁的是我,處死應氏母女的也是我,她要恨也恨的是我!千萬莫要多想。」
說到這裡,他心中忽然湧上一股自責之意,孟己死了還要被自己利用一回。這樣做對嗎?
太陽堪堪爬上東方遠山,瘦硬的秋風蕩起了輕塵,渭水兩岸橘紅的土霧彌天而起,蒼蒼茫茫籠罩了山水城池,田疇林木和行人車馬。如此這般曙光一顯,沉睡了一夜的渭水立即甦醒了過來。
朝陽初起,晨霧淡淡如煙。蒼蒼茫茫的水面上白帆點點,便是分外的壯闊遼遠。中流航道上,一艘船頭上插著半人高紅色菱旗的白帆小船,正不斷在運貨大船與各色官船間穿梭而下。
自古行船,有著約定俗成的法則:吃水深的鹽鐵兵器糧食陶器等大船,可行於中流航道,吃水淺的絲綢麥秸茅草竹竿藥材等貨船左行;官船與遊船右行,漁船可在兩側淺水區拋錨捕撈,但不能在中流定死捕撈;無論中左右,都是雙向航道,上下穿稜避讓,全憑各自權衡。載客小船若有急務,只需在船頭插一面紅旗,便可在各個航道間任意插空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