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的軀體突然變得僵直,牙關重又咬緊,腰部略微塌陷,四肢緩緩叉開。她身上的被褥散發出一種難聞的汗酸味。
這時,孩子的軀體又逐漸松馳,四肢也重又收攏,蜷縮到床的中央,眼睛始終閉著,也不發聲音,呼吸似乎更加急促了。
姬多友雖站在門後,離得遠些,卻也受不了了。那一聲聲的急促呻吟聲像一塊塊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一眼瞥見前方數步外站著的正是負責鄂姞病情的胡太醫,便打了個眼色,示意他出來。
二人走到廊下,簡單見了禮,姬多友開口問道:“娘娘病勢已危,太醫為何此時離開?”
老太醫皺著眉頭道:“這從昨日起,少己姑娘與仲姬公主病勢見沉,大王急火攻心,命將二人抬至太醫署,召所有太醫共同會診。大王還說,若她們有任何好歹,便要處置整個醫署太醫。老奴這才”
多友知他的難處,擺擺手道:“此事休要再提,眼下胡太醫可否依原方治藥一份,送往萱寧宮,或可救娘娘一命!”
“這個嘛”胡太醫瞟了一眼廳內,遲疑道:“可大王方才分明說了‘讓她去死’的話,老奴無有王旨,怎敢”
“胡太醫無妨!”姬多友略一思索道:“太醫只需按方吩咐煎好藥,之後我自去送!”
“這個行得!”
胡太醫應聲而去,多友忽聽廳內姬胡的叫聲,趕緊拔腿邁了進去。
仲姬彷彿肚子裡被什麼東西咬噬一般,身子重又縮成一團,同時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小小的身體因顫抖和痙攣而抖動,細弱的骨骼,就好像被狂風吹彎,在高燒中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一會,狂風過後,她的身子稍微放鬆了,高燒似乎退去,她氣喘吁吁的樣子離死亡越來越近了。此時,熱浪第三次襲來,把她的身子稍微掀起來一下,全身重又蜷縮成一團,怕被火焰燒灼似的,恐懼地退縮到床鋪的緊裡邊,同時拼命地搖晃腦袋,完全掀掉了身上的被子。
大滴大滴的淚水,從她紅腫的眼皮下湧出,開始在鉛灰色的臉上流淌。她胳臂和腿上的肉彷彿都化了,這次發病後,她已精疲力竭,癱在凌亂的床上,姿勢十分難看。
“仲姬”姬胡已是泣不成聲,帶著哭腔懇求道:“你們能不能讓她少遭些罪?”
“大王,”太醫令上前一步奏道:“或許藥力正在發揮作用,再堅持一下,或有轉機也未定。”
“真的嗎?”就像垂死的人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姬胡選擇相信這根稻草的功效。
仲姬一直閉著眼睛,似乎安穩了一點兒。姬胡懸著的心尚未放下,忽然一個帶甲侍衛在廳門外奏報:“稟大王,萱寧宮傳來訊息,太后娘娘薨了!”
“什麼?”姬多友只覺眼前一黑,不自主地摸了摸胸前口袋,在那裡,還靜靜地放著一朵早已枯萎的銅草花
“知道了。”姬胡不耐煩地一揮袖,依然全力注視著自己的妹妹。
仲姬的雙手彎成爪子狀,輕輕地划著床鋪的兩側。接著,她的手又抬上來,搔著自己的膝蓋,然後又突然蜷曲雙腿,大腿收攏到貼近肚子,然後又不動彈了。這時,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瞧著一丈外的王兄姬胡。她的臉如泥塑一般,凹陷處的嘴巴張著,同時發出一聲拖長的號叫。這叫聲十分單調與不協調,聽起來不像人聲,讓所有人的毛骨悚然。
姬胡只覺心如刀絞,背過身去雙手舉過頭頂,仰面大喊道:“蒼天哪,救救孤的王妹吧!”
這當口,仲姬還在繼續叫喊,伴隨著醫署內太醫內侍的哭泣聲如潮般湧動。猛然間,所有的聲音又都止住了。原來的仲姬的叫聲已微弱,越來越微弱,終於止息了。眾人擁上前去,女童的嘴張著,但是已無聲無息,躺在凌亂的被子凹陷處,身子突然就縮小了,臉上還殘留著淚珠。篳趣閣
“大王,臣有罪,公主她沒有挺過去,已經去了!”太醫令哭喊著跪伏請罪,滿廳人等齊刷刷跪了一地。
“噹啷————”一聲,循聲望去,原來是胡太醫端著一方煎好的藥,慌亂中摔了一地。這一聲響,將姬胡從呆若木雞的麻木狀態中驚醒,他奔過去一腳將胡太醫踹下醫署的石階,怒吼道:“王妹已歿,你還在給誰煎藥?來人,把他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