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是孤的錯,再忠誠的家僕也需要主人時時督促才行。是孤怠惰,懶於時時察問,先清算他們貪墨的田土,納入田冊再說吧!”
王莊的管事都是周王室的奴僕,若是在王城做些馬伕伙伕的服務性工作還好,有固定的月錢,若是得了主子賞識還有額外的賞賜,但是叫這些奴僕去管理田莊,問題就複雜了。人是利益性動物,要長遠地,穩定地出效益,沒有激勵性獎懲是不行的。
這些經手大筆田產租賦的管事,透過辛勤努力,把王莊打理得紅紅火火,可是作為沒有人身自由的奴僕,卻不能有自己的私有財產,這絕對是違反人性原則的。
重點是經過排查清算,這些人私吞的田地數目有限,倒不是不能原諒。何況王莊打理得尚可,還不算特別離譜的蛀蟲,頂多是家中的米蟲罷了。要緊的是那些毒如蛇蠍的國之蛀蟲
大雪紛飛,一輛垂簾輜車轔轔出了靜謐中的王宮。
從簾櫳縫隙看著入冬以來連綿十數天的這場大雪,召伯虎莫名其妙地有些惆悵。姬胡昨夜傍晚回到王城,居然沒有知會自己這個輔政丞相,此乃奇事一件。這且不說,怕夜深不好打擾天子歇息,自己特意巳時前來入宮謁見,內侍賈竟然給了個不軟不硬的閉門羹。說是大王連日奔波勞頓,又受了輕傷,需要靜養。可是從前,姬胡可是有什麼事都第一個召自己前來相問的。
莫非天子西巡途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王車陸馬受驚墮坑之事麼?此事分明是意外,以他對姬胡的瞭解,決不至於因此而對自己心生疑竇。那麼,究竟是什麼事呢?
少年天子與召伯虎這位少父素來親和,往昔艱難之時,君臣也曾有過歧見,甚或多有難堪爭辯。然無論如何,姬胡從來都是直言相向,召伯虎不找他去“教誨”,他也會來登門“求救”。即或是最艱危的時刻,姬胡對召伯虎也是決然坦言的,哪怕是冷冰冰大有憤然之色。曾幾何時,竟對自己避而不見了,因由何在?
身後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朔風颳來一聲聲若隱若現的呼喚:“阿虎——”
是多友!召伯虎叫住御夫停車,掀開簾帷,卻見一匹黃驃馬已疾馳到眼前,忙招呼道:“子良冒雪出行,莫非有甚要事?上車說吧!”
“不了!我還要回宮當值,來不及細說了。”多友一臉焦慮,湊近來附耳對召伯虎說了一番話語。召伯虎聽著聽著,俊逸的面龐上泛起一團烏雲,先是疑惑,繼而慍怒。良久,方回問了一句:“此事當真?”
多友一臉凝重:“我原也疑惑,之後細細查問了那些黑戶佃農,還派人去渭南查探了一番,果然如此。”
“怪道大王回宮,見都不肯見我。”召伯虎寬大的衣袖下拳頭攥得緊緊的,他思索片刻道:“此事我定當徹查清楚,給大王,給天下一個交代!那些仗勢欺民的家奴,我定會一個個清理門戶。”
召己在侍女的導引下匆匆忙忙前往內書房,心內十分焦慮與疑惑。往常這個時候,丈夫都會一直呆在外院大書房與各部屬吏們襄理國事,從來沒有在內書房出現過。可今日,卻先在外院召見了家宰密叔,後又移步來內書房召自己,定是有大事發生。
碩大的雪花盤旋飛揚,國公府的殿閣樓宇園林池陂被陷入一片茫茫白紗,天地之間平添了三分清新。將過拱橋,召己停住腳步,一個長長的吐納,冰涼的雪花連綿貼上臉頰,她頓覺心神初定,緩步走過了剛剛開始積雪的小石橋。
“夫人來了。”密叔前來相迎,卻故意避開她詢問的目光。
見她斗篷上抖落了不少雪,臉色鐵青的召伯虎略略心軟,一指身旁的座案:“夫人請入座,燎爐太小,不必寬衣。”
“夫君便是硬朗,也不能偌大書房僅餘一隻燎爐。”召己入座,油然感喟:“不知召妾來,所為何事?”
“冷醒人,熱昏人。”召伯虎吩咐密叔:“給夫人上新煮之釅茶。”
密叔奉上茶盅,正要下去,卻被召伯虎叫住:“且留一留,方才之事,夫人在場,尚需你佐證。”
“諾。”密叔心中一虛,卻答應得表面聽來毫無波瀾,這是他身為相府家宰的必需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