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氤氳了百里御的雙眼,周遭皆是揮舞刀劍長戟的將士們,耳邊廝殺的聲音蓋過了一切,他那平靜無波的心,也是滲出了點點熱意。
什麼都聽不見了一般,整個世界有一瞬間的寂靜,所有人的動作都在漸漸緩了下來,紛雜的動作在他的眼中似乎都變得有跡可循。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境界,雖然只有一瞬,他甚至都沒能及時抓住,但卻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抬頭往遠處望去。
有一人同他一樣,臉上染血辨不出模樣,可百里御卻能夠第一時間認出對方就是百里寒月。
兩人同一時間,默契的策馬衝鋒,迅疾的速度所帶來風颳過染血的面容,暢快令人忍不住嘶吼一聲。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旁觀者尚能夠心境平和的傳送指揮命令,可一旦親自上去,那就是什麼也顧不了了。”
這是他岳父秦築不建議他親自上戰場前的勸說。
他明白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但是身為君王的,總是有許多的不如意,戰場上的生死一線,會讓他想明白許多事情。
第一次被人斬斷馬腿,跌下馬背,差點被人亂刀砍死的時候,百里御眼前出現的是秦若白那愈發沒了笑容的面容。
可隨之而來的廝殺再次淹沒了種種紛雜的思緒,他事後擦拭著重劍,腦海中想到的卻是。
“原來我也是會怕死的。”
秦築聽到他的話,搖頭失笑:“是人都會怕死,皇上也是人。”
這話也就秦築這類老臣才敢明言,百里御不過是做了幾個月的皇帝,就覺得自己有種被人奉若神明的錯覺。
如今來到戰場上浪蕩幾圈,證明這種感覺真的只是個錯覺,別人怎麼說是一回事,自己不能也真這麼以為。
不過有些話被人說得多了,確實容易讓人昏了頭腦,想必昏君就是這麼來的吧。
他還有許多東西需要學習,不該因他人的幾句話而沾沾自喜。
而此刻,殺了祁連寒月就是他目前的目標,此人不死,這場戰役難以停止。
兩匹汗血戰馬,迅疾如風的越過重重阻礙,一往無前的衝向對方,氣勢洶洶毫無怯意。
戰馬之上的兩位主帥,一人手揮長戟,所過之處,皆是倒下計程車兵,另一人手執重劍,擋開角度怪異的亂箭。
相互掠過之時,刀劍碰撞的金屬長鳴嗡嗡而響動,音波穿過眾人的耳膜,有些士兵當場雙目呆滯,木然倒下。
百里御動了動執劍的手,重劍猛烈顫動,連著他的手都跟著持久發麻,虎口更是開裂到滲出了血,鮮紅的血珠順著手指緩緩滴落在焦黑腥臭的土地上。
目光卻始終沒有忽略周遭的危險,而他對面的祁連寒月同樣沒有例外,二人內力與外家硬功夫都相當,力的相互作用,在他們二人身上分外明顯。
與其說是被對方傷到,倒不如說是被自己的力量反彈的力量震到。
眾多想法不過是一個瞬時的念頭,策馬重新往對方衝去,二人的對決,不僅是要戰勝對方,還要顧及到周遭的暗箭。
二者皆是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發揮到了極致,時不時避開來自他們的不要命的攻擊,二人動作難免多有忌諱,不敢做到大開大合。
在這樣的僵持下,時間一點點的流失,天色從烈日灼灼到紅霞豔紅不過是一個恍然,但是身上由裡到外溼漉的汗漬,以及越發沉重的呼吸,都在提醒這他們,其實已經過去了許久。
這一場戰役並沒有過多的特色,如每一次的拼命一般,都是死傷不斷,時間上也是屬於正常範疇。
從白日到隔天晨光微亮都是常態,更有甚者,打上三天,許多士兵都是直接力竭而死,不過那是家國即將覆滅之際,才會寧願站著死也不肯退一步。
如今盛世繁華之下,各國都是知道士兵子民的重要性,一旦死傷過多,必然會造成他國趁機攪渾水的勢頭,倒不如退上幾步休養生息之後,在反攻回去。
打到衝昏了頭,不利於把持戰局。
此刻,兩人都知道,這場戰應當適可而止了,可有些對峙卻不是那麼好抽身的,兩個都不願意朝對方低頭,否則那便是認為自己低了對方一籌。
別說會降低己方士氣,就是將來史書上也會記下這一個敗筆,成為二者之一的一大汙點,無論是他們以後會是如何聖明,今日都會被人詬病。
秦築遠遠眺望觀望戰局,眉頭就一直沒有放下過,他駐後方,自家皇上倒是去前方衝鋒陷陣了,他這顆老心都快要犯心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