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是如墨水浸透染遍的黑天,而腳底是雪白色的沙。向前走去,便是黑魆魆的風在曠野上徘徊,而風揚起的連綿的沙更像極了淹沒大氣的雲霧。於是萬事萬物一片杳杳冥冥,昏昏默默。
三個人在昏末中獨行,是孤獨世界裡的三個旅人。
越往南走,風暴出現得就越多,持續的時間也越長,至於強烈的程度也越高,直要高到人體逐漸難以忍受。
他們被迫穿起了齒輪人所製造的又厚重又龐大的防護服,腦袋帶上透明的球罩,搖搖擺擺地迎風前行,或與身後的風的推力做對抗。
這種像是太空服的胖球衣服裡有輸油管和儲物區,改造過後,就能當做食品儲雪區和進食管使用。此外,還具有將水霧化的裝置,可以對齒輪人或其他型別穿戴者的身體進行區域性溼潤。
三人的臂力也超過常人,足以負重前行。
初雲其中是最輕鬆的,不論擔負怎樣的重量,都輕步如飛。她走在少年人的後頭,注目少年人。而少年人的動作就笨拙得像是一隻雪白的大熊。
他一邊搖搖擺擺地走,一邊說:
“你說你引完路後,也不會回去了,而是要永遠地離開解答城?”
“是的。”
載弍莫名擔心這人是否會問他他之所以離開的理由。他認為他的思考與這些異鄉人沒有關聯,他也並不想傾訴告訴這些異鄉人他的情緒。
好在顧川沒有問。這少年人這時也懶得問他這點,只好奇說:
“那你之後要去哪裡呀?”
這問到點子上了。
這獅子頭齒輪人並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他在荒漠上漫無邊際地走著,每個腳步都在沙中留下三四厘米厚的印子。
“假如沒有想過要去哪裡的話,那麼……”少年人的眼睛明亮了,“跟我們一起走,是不是一件值得考慮的、也許也是非常好的事情呢?”
他在荒漠之上,坦率地發出自己的邀請。
風在原野間,沉著地吼叫著。瀰漫的塵煙望不到盡頭。
載弍故作平靜地走著步,他不是沒有想過的,但他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惱。齒輪人一直在大荒的霸主,這來源於他們強大的實力。就載弍的一生中,他從未聽說過有齒輪人會受其他異族的僱傭。他們只遵從導師們的命令……
可是,如今,導師們都已經停止了。
而且從來沒有任何齒輪人會設想過導師消失以後的世界。他想。而想到這裡的他,不寒而慄,他感覺彷彿自己過去的一切都沉淪在一個不可視的黑暗的深淵中。
而他正站立在某種自我的轉折點上,眼前是無邊無際的空間,無限的黑夜,神秘的自由,還有其中倒映出的他自己。
假設他要做的話,那他可能會是前所未有的第一個了。
他專心沉默地行走著,他的沉默讓顧川以為他已經放棄了,好一會兒,載弍才發出細微的很小的一聲:
“好……”
外鄉人們無法用齒輪人的特殊的交流方式交流。他們只能聽聲音,而外界無處不在的風大到過分,一切細微的聲音都在嘈嘈切切中無始無終。
顧川大聲地問他:
“你說什麼?大聲點,我沒聽見!不好意思!”
載弍感到難堪,他已經下了很大的決心,去順從兩個異鄉人的決議。但現在他們卻沒聽見,還要自己再說一遍,這讓他的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恥辱。
但是——
他已經下定決心乘坐世界問題遺留的船隻,徹底離開大荒了。
他鼓起勇氣,又喊了一聲。這次的聲音更大了點:
“好!”
“你說好,是答應了我之前的邀請,是嗎?”
少年人開心地笑起來了。他走在最前頭,像頭雪熊一樣大搖大擺。
第二次的回應是迅捷的。
這獅子頭齒輪人好像破罐子摔碎了一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大聲音回應道:
“是的!”
荒漠上,顧川的笑聲更大了,還發出孩子般的興奮的呼嗚聲。他往前瘋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一路倒行走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