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新的空中陸地仍在向上攀升,陸地內部的眾生就永遠不會得到安寧。倘若說摻著煙塵的空氣、發腐的屍體,從石隙間流出的濁水能叫人渾身不適、頭皮發麻,那麼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天塌地陷就是要人性命的折磨。
只是為了找到藏匿其中的黑長老龍,叛逆的石中人系還在追加更多的人。他們從基礎的八個中隊擴充套件到十二個中隊。和載弍猜測的相似,每個中隊分為若干個兩到三人組成的小隊。一個個小隊分散開來,一邊砌築臨時的支撐,一邊開探黑長老龍可能的所在。
石中人系深知到達長老龍這種怪物早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別說是被石頭淹沒,哪怕是一刀兩斷、燒卻部分的軀體,殘存的部分照樣還能活動。只是地底深邃複雜,視野受限,石中人們的進度緩緩。為了互相溝通,他們約定使用哨子作為行動的指示音。
在載弍與顧川相會之前,第二中隊的隊長就吹響了一次集合哨,哨子的聲音在隆隆震動的地底傳出許遠。隊員聞聲,便攜帶各自的繪圖陸陸續續回到他的面前,向他做彙報。他一一做過交流,卻發現少了一支兩人小隊。
隊長吹響了第二次的集合哨,但那支兩人小隊仍未溯回。隊長的面色一凜,隊員們也開始躁動起來,互相攀談。
“安靜!”
隊長制止了隊員們的交頭接耳,詢問了方向上靠得近的小隊,追溯了最後一次與失蹤人員的見面形勢,確定了失蹤的大概範圍後,便武裝帶隊,前往調查。他們繞過岩層,穿破一面傾塌的石牆,一人放眼,就望見了黑暗中正在閃爍的晶管。
那是失蹤者的髮飾和多功能鏟所發出的光芒。
“你們怎麼一直沒有反應?在這裡躺著做什麼,不怕死嗎?”
隊長惱怒地吼罵。
兩人始終沒有回答。
人們靠得更近了。隊長低下頭來,看到他們的身體已與人石合併、長到了一起。其中一個人的外衣被扒了下來,他們的身上沒有明顯傷口,但隊長測了測呼吸,又翻過他們的手與脖子,判斷道:
“沒救了,有人殺了他們。”
他向後示意,對異龍有經驗的石中人走向前來,掀開他們的眼皮,察看眼珠,又手擊膝鍵與脊椎從脖頸開始向下排出的四個穴道,隨後抬頭彙報道:
“是心靈語。”
能直接致死的心靈語必定是藉由引發強烈的思維失調而達成的。任何強烈的思維失調都與大腦各功能區的失準相關,換而言之,心靈語殺人仍會在身體各部出現一些不明顯的症狀——譬如眼珠外翻,身體蒼白虛汗,部分神經反射的繼續執行等。
隊長若有所思,吩咐眾人收屍,自己則回到地底入口處,匆匆將情況彙報給他們的指揮官。
指揮官轉過頭來,身子仍在一片黑暗裡,眼中閃著急迫的光:
“這件事可以稍後處置,關鍵在於有那頭龍的線索嗎?”
隊長不認為這是黑長老龍的所作所為,但他有些退縮了,便眼珠一轉,哄騙地回覆道:
“我想這兩位隊員的受損正出自於它的手法。”
“那就循著線索去找。”
“但若是和它無關呢?”
隊長退一步說道:
“譬如,我聽聞有個會心靈語的刺客被那頭龍活捉了,也許還有其他一些怪東西被長老帶出來了。平叛軍方面有什麼主張嗎?”
當時,領頭者,也就是這場搜尋的指揮官就站在天窗的下面。天窗延伸出來的小路通往頂上黑暗深邃的洞口。在他的身後,這支大隊布有臨時的置物處,專門的博物學者正在鑑定和校準石中人們從地底發現的各類物事。這些物事一旦鑑定成功,且有作用,會直接被投入到搜尋工作的需要中。
指揮官平靜地注目隊長,冷淡地說:
“格殺勿論。”
隊長知道指揮官不想再說別的話了。
與此同時,獅子與年輕人在地底鑽鑿前進,瀰漫著藥水和煙塵的空氣渾濁到讓顧川感到窒息。遠方傳來的哨聲,則叫人思慮。
年輕人的胸部腹部都隱隱作疼,他咳嗽了好幾聲,這讓載弍擔憂。
載弍問他:
“你還好嗎?”
他說:
“不礙事。”
說完,年輕人的手裡伸出絀流,在岩石上削出一個洞口,隨後連續擊鑿,發出一連串砰砰的響聲。載弍這才發現年輕人身上的鮮血來自於這異端的嵌入物,而不是單純的手與石頭髮生摩擦所造出的聲響。
能走的路都是有限的。大多的路是被堵住的。但為了節省體力,他們交換了彼此所知的資訊,儘量思考了一條最簡最快的途徑。
顧川用絀流削出了一個小洞,便從已經合攏的中央術室中往外到了一條小道。這條小道原先可能是一連串並排的房間,牆體四橫八斜,但多多少少留了不少縫隙。人縮縮身子也就能從中爬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