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選擇做什麼嗎?
這是秭進從出生開始,就瞭解到的、他要解答的使命。
齒輪上的電梯沿著弧形的軌跡逐步下降,封閉的室內閃著幽幽的燈光,燈光透過玻璃書,照出了幾張關於鐘錶的畫像。
顧川問:
“那你是為什麼選擇放棄的了?”
秭進嘟囔地答:
“也不是放棄吧……只是沒有按照導師們的指令去做,我是、我現在在研究另外的問題了!”
“第幾個問題?”
“什麼第幾個都不是!就是我一個人在思考的事情,他們都不太信我。”秭進說,“我看到了……幽靈鬼魅!一定要算的話……可能第六問題王國在思考這個吧。但我和他們沒什麼好說的,他們根本不信我的話。”
顧川開始後悔自己沒有一本燒錄辭典的玻璃書帶出來了。
他沒聽懂解答城語中的幽靈鬼魅的意思。
幸運的是,秭進似乎很想說服這兩個外鄉人相信自己的話。這個看上去像是男孩的齒輪人開始長篇大論起幽靈鬼魅的意思來了。
他說他是在剛出生不久後,就隨著第四問題和第十二問題的隊伍一起前往大荒的極深處探索。那裡有齒輪人和其他部族進行“以物易物”行為的集市。
就像醫學需要臨床實驗一樣,齒輪人們經常也會需要一些人體的樣本。大多情況下,它們不需要親自獵取,只需要提供一些方便的生活物資,就自然會有其他部族主動前來販賣他們的新生兒、老年人、青壯年。
這些人可能是來源於他們火併中的俘虜,想要儘快脫手,也可能是在某種原始的權利的鬥爭中落敗的血脈,被得勝者洋洋得意地換作物資。
顧川意識到這是一個原始的奴隸的市場。
當時,秭進溜出奴隸市場,想要獨自尋找齒輪人所記載的大荒綠洲的野人部族的殘跡。結果卻偶然看到一片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的、像是雲朵,又像是霧氣的幻覺般的東西。
大風在大荒上穿行,徑直卷著無邊的砂礫,遮蔽月光與天空。而當月光消失的時候,那種像是雲朵或者霧氣的東西,第一次進入到了秭進的眼中。他看到那東西在沙漠上漂浮般地前進,一路向著最南方的方向前進,直到撞上了沙丘高處的巨大岩石,然後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秭進聽見了自己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的尖叫。
但僅一會兒,黃沙不再遮蔽天空,若有若無的月光便重新灑在大地之上。然後他卻什麼痕跡都找不到了。
“我嚇得趕緊回去告訴有權的門徒,可沒人相信我,秭圓也不相信我,他們說我可能見到了幽靈——一種並不存在的東西——於是我就成了具有罕見的精神疾病的一員。”
秭進低著頭,透鏡卻頂在眼珠子的最上邊,偷偷觀察顧川的反應。
他發現這個異鄉人沒有著急反駁,而是露出一種沉思的神采,他就懷著忐忑,有些期待這異鄉人的看法了。顧川始終沒做真假的判斷,而是問:
“在你們這個特別區域的人們都是像你一樣見過類似幽靈鬼魅的嗎?”
“不是。”他搖了搖頭,“他們的症狀各不相同。”
門口的一個齒輪不再轉了,這意味著廂室所依靠的大的齒輪已經停止。
秭進開啟門,外面絢爛的燈光異彩照滿室內。
顧川看到各種各樣披著各不相同的皮的齒輪人,在這裡擁擠徘徊,熱鬧得像個巨大的市場,難以分辨的音樂與人們的叫喊聲與交談聲在一起匯聚成最為紅塵的喧鬧與繁華。牆壁上,或者柱子上、齒輪人都掛著奇怪的用各種色彩的顏料用解答城語言寫就的標語。這種標語讓顧川感到親切——他想起自己上一世小時候看到電線杆子上的紙片、牆上的橫幅或者地上天上的紙條了。
他還看到這裡也有類似米字的標誌符號,這個符號比米字要少上好幾劃,具體少上幾劃看不清。因為所有的符號都被劃成模糊的一小塊。
“走吧。”
秭進已經跑了過去。
顧川和初雲對望一眼,拉起手,防止走丟。只是他們剛走進去一會兒,就被無處不在的臭氣燻得快暈過去。
金屬不會腐爛,但獸皮不論是鞣製還是清洗得不好,都會有臭味。齒輪人的嗅覺不好,聞不到。兩個小人只能掩住鼻子,在人群中小心往前踱步,猶如兩個不知世事的孩子第一次登上網路,來到酒吧,或者其他的人多的地方,開始遇上數不盡的各不相同的人。
秭進沒說謊,這裡齒輪人的“精神病”確實各不相同。
他們跟在秭進的身後,聽到有個披著貓頭鷹般帶羽毛外皮的齒輪人正在說月亮。
顧川的腳步放緩了,他很關心日月星辰的事情,結果他聽到這貓頭鷹的齒輪人說月亮之上居住著永生不死的生命。因為月亮一直不熱,於是它們就一直呆在月亮上。
要是哪天月亮變熱了、變得比地上更熱了,這些可怕的像是蛾子一樣的生命就會飛到較冷的人間來,它們寒冷的呼吸,會把地上所有能動的東西全部凍結,變成冰雕。
秭進發現顧川似乎有點關心這事,莫名冷笑一聲,插話道:
“這人是真的精神病,他說得都是他的胡思亂想。我曾參與過第十問題的解答,第十問題中早已利用奇物·射光看過月亮的表面了,上面毛躁得像是一片海洋,根本沒有任何會動的東西的跡象。更何況海洋裡怎麼可能會居住著會飛的蛾子呢?你放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