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對於落日城,奇獸的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麼?
只一瞬間,那暴雨黑天裡可怖的怪影就已踏破了四面重稜鏡的圍欄。覆有岩石鱗片的粗壯身軀甩過天涯,在大地之上摩擦出比人體更大的火花。連綿的動靜如地之將裂,一時的響聲震動荒野。
周遭的稜鏡兵們不敢繼續維持,各持稜鏡碎片在這巨大奇獸的腳下向山外撤離。
就在這時,天鏡鎖定的光輝急遽亮起了。
可所有追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從山的背後現身的龐然巨物,沒人關心逃犯,哪怕光華鎖定的地點可能有殿下。指揮官腰上的震石依舊響亮,卻無人敢於向前。
護城軍裡的每一個人都清楚一個事實:
第六次黃昏戰爭是因為懸曲河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奇獸而引發的。
只要這一奇獸具備踏出大陵山脈南麓的可能,那麼,對於落日城而言,第七次的黃昏戰爭便就在路上了。
長蛇狀的巨大奇獸一步步走向那露出地表的巨大骸骨化石,正在向山外撤離的追兵們見到那奇獸用自己覆有岩石的臉部輕輕地蹭了蹭那不知多少萬年前的生物的遺體,好似孩子向母親的撒嬌。
樹木與岩石都順著渾水的流動而不停下徹。所有險峻的峽谷懸崖都在崩塌。
最後只有一個人目睹天鏡的光輝而趕到了顧川的身邊。
那人曾經沒有名字,後來被一個婦人取作初雲。
她在山洪夾挾的巖塊上輕快地跳步飛躍,自由自在地猶如暴風雨中的精靈。她來得正好,於是親眼目睹了那面部發光的少年人無力地向水中倒下,好像這幽暗雨夜裡的一具屍體。
“死亡……”
初雲比無趾人更懂死亡。
因為她最喜歡的醫生就是因為“死亡”而離開她的。
她匆忙地張開雙手,從汙濁的水裡將顧川環抱起,然後踏步飛躍山洪,來到林間。
這裡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初雲的醫學與衛生常識意外的非常強,儘管她自己也不曉得,但她的水平可能已經超過了一般的落日城醫生。
這得益於她連續兩位醫生對她施行的多種多樣的手術和術後護理。這些手術大多與“補天刑”有關。那兩位醫生都要求初雲熟讀記誦許多相關的醫學典籍,以準確地描述“個人對身體部位發生變化的感受”以及“自己在感受某些惡劣的反饋時所能做的緊急處理”。
譬如,傷口是不能碰到水的。
“會滋生病菌,引發傷口感染和其餘併發症狀。”
初雲回憶道。
於是她便將顧川破損的外衣脫去,然後極力地張開自己的雨衣,將這垂死休克的少年人抱在自己的懷裡,再尋找沒有雨的地方。
附近幾座山的地形已經變化,那巨大的奇獸在初雲所在的這座山和這山旁邊那座露出骸骨的山間坐了下來。初雲走在向下的山路上,可以看見那奇獸猶如日照大河般的廣闊的身軀,已經覆蓋了山與山之間的凹地,也撐滿了她全部的視野,好似隆起的一座全新的山。
雨水淅淅瀝瀝地淋在它體表的岩石上,先是積成小河,然後順著身體流下,便是最壯闊的瀑布。
他們一路走來時,也看到過幾個可容避雨的山洞,如今都在大地的崩毀中塌陷。好在這座山也因山體滑坡露出新的口子來。
在靠近那巨蛇身上“瀑布”的山腳下。初雲發現了一道山壁上的裂隙。巖壁上有不知多少萬年前的骨頭化石突起的形狀。裂隙的四周都是藤蔓與雜草。
她撥開雜草,抱著昏迷的顧川,恰好可以彎著腰鑽進去。雨水積累的水流也延入了這片洞窟中,形成一片積水潭。
這是因為縫隙內部地勢高低不定的緣故。涉水往前不幾十米,就能抵達洞窟裡的對岸。這水潭就像被這洞窟吞入口中,特意留在舌頭上一樣。
對於兩個逃犯來說,這是一件好事。
“我可以作一個小的岩石堆,用於濾水。”
初雲想道。
用這種方法過濾的水叫做山泉水,在落日城的軍用醫典的取水篇中,是講過的。
洞窟很暗,伸手不見五指。但這時,逃犯們不用懼怕追兵,初雲便掀開自己的頭罩,用天鏡的鎖定直接聯通外部的極光,照亮此處。亮度在一開始驟然升高,足以閃傷人眼,但等待一會兒,就變得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