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把顧川嚇了個夠嗆。
他一下子閉緊嘴,心沉了下去。
可是他的思維很快又發散了開來。
倘若他現在被殺,他還能有記憶留存的機會嗎?比如說遇事不決量子力學的量子永生……?他上一世讀過的亂七八糟的學問裡,有一個思想實驗叫做量子自殺。這是多世界詮釋下的量子力學認為無數個世界線中總有一個活下去的世界線。因此面臨生死的人必然會遇到一個能活下去的情況(或者說,世界線)。
按照人擇原理,只有活下去的世界線是有意義的,死了的世界線什麼都感知不到。而用上一點玄學,譬如說……被感知到的、才是存在的。
那麼,意識在對自我的感知上,意識會永恆地存在下去。
老實說,顧川覺得自己帶著記憶轉生本身說不定真的涉及到、乃至證明了某種他難以理解也難以想象的至極的科學道理。
“也許,我正是個量子永生人?”
他偶爾也會這樣想。
但要讓他再度面臨死亡,他不知道,也不敢賭。
而他若是被落日城決定作為經濟犯處決,也絕不是他賭不賭的問題,他必定萬劫難逃。
好在經過好一陣子七嘴八舌的交談,顧川瞭解到無趾人所說的死並非是他所理解的死的意思。
不是死,而是消失了。
“是出去的意思。”無趾人點點頭,指著牢外的道路,說,“是消失在那片地方的意思。”
顧川鬆了一口氣,他一直覺得自己還是罪不至死的,理應是被關上一段時間,等候發落與處理罷了。
只是他又很不解地說道:
“可出去未必是被處斬,也可能是刑滿釋放、得到自由啊……”
無趾人就又無法理解自由、處斬與死亡的意義與各自的差別了。
“這裡面的區別可大哩。”顧川嘆了口氣,他斟酌字詞,開始思考怎麼給無趾人解釋這一套觀念,“你可以從這裡爬到那裡,我們就約定這就是你現在的自由。”
無趾人聽不太懂。
“然後,我們假設把你栓在一個角落裡,把腳銬的鏈子弄得更短,你不能摸到牢欄,這就是你失去了一點自由……你會不會覺得很難受?”
顧川還沒說完,就看到無趾人往腳銬所連著的牆面走去。這無趾人貼在牆面上,又伸出手,嘗試摸到牢欄,卻死活摸不到,於是他就有點理解了。無趾人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處斬就是這麼一件事情啦!假設你被處斬的話,你的四肢會一動不能動,你的頭也一動不能動,唔,就算轉一下腦袋也不能轉!”
顧川邊說,無趾人就認真地放下自己的四肢,本來還在轉腦袋,聽到顧川一說不能轉,頭也就不動了。
“接著,你就會不能睜開眼睛。”
他閉上了眼睛,黯淡燈光裡的一切便不再看到了。顧川看到暗淡的燈光照亮了他衰老的面孔,繼續說道:
“也不能聽到任何聲音。”
他抖了抖身子,不知道如何能不聽聲音,周圍那些嘈嘈切切的可怕的私語、還有水聲,滴水的聲音,還有顧川的說話聲都在,一直在。
“然後,這個狀態要一直一直維持下去,是永遠的、長久的、不會變化的意思!”
無趾人渾身一僵,然後猛地睜開眼睛,皺著眉頭,大聲說道:
“好可怕!好可怕的東西了,我有可怕的東西了……朋友,我!很怕!處斬!”
他莫名其妙居然開心起來,叫顧川腦殼疼。
“這就是處斬所代表的死亡,和走出去的死亡是不一樣的。走出去的死亡,可能也是自由……就是你可以出牢籠以外的意思。”
他又開始繞舌頭地解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