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顧川與川母一一敲定這一不存在的人的諸多特徵,以保證兩人“記憶”的一致。
“因為他患有重疾,我和你都害怕他的病具有傳染性,因此,我們就把他鎖在一個別間裡,也因此,村子裡其他人並不清楚這馬可波羅的詳情。那甚至也不需要告訴村裡人這事是我們編出來的了,直接告訴他們我們撿了個快死掉的人,然後按你的說法強化他們的記憶就好。”
川母思維的慎密靈敏與封建時代的尋常婦女絕不可歸為一類。她繼續說:
“何況,小川,事情本身也會在傳播變化中越傳越歪,直到一開始人都不清楚。落日城裡也有很多這樣或真或假的傳聞。每個人知道的事情的真相不一樣也屬實正常,不必統一全部。”
“這是好的。”
顧川暗暗吃驚川母的想法,想起了自己前世偶爾看見的心理學內容,又欣然點頭。
事情未必要清楚,有些事情,正是要眾口紛紜,卻又有個一致的無誤的事實,才有非同凡響的傳播能力。
只是顧川越來越疑惑川母的熟稔,忍不住問道:
“媽媽,你怎麼這麼熟悉呀?”
你是不是也幹過什麼壞事?
川母徑直敲了敲顧川的腦袋,抿嘴一笑:
“總比你多活了幾年,也算是有些見識的。”
說完以後,川母反身進屋拿出一件舊衣服來。這是顧川這一世的便宜父親青川在受邊民役前留下的衣服之一。
顧川不解其意。
川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把衣服平攤在桌子上,說:
“我要做一些舊,找回一些這‘馬可波羅’弄出的痕跡來。”
這則叫顧川自己也沒有想到了,他並不準備弄得複雜。因為這件事情的本質並不在於以假亂真,也不在於馬可波羅究竟是否存在,而只在遊記之合理托出罷了。
但如果馬可波羅確實因為習俗完身下葬,那麼他確實會留下一部分同樣被埋的衣物。
“只是,小川……”把這一切整頓得當後,川母一邊裁剪,一邊取草藥塗料,又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要給落日城講這麼一個馬可波羅的事情呢?”
川母並無法理解顧川的想法,這是自然的。
因為她未曾能如顧川一樣見過一整個不同的世界,也不曾像顧川一樣騷動不安。
顧川走到窗邊,把簾布重拉起來,自個則端正地立在窗中的暮光裡。
那時候,太陽好像又沉入水的另一側,火燒似的雲朵像海水潮起一樣不停從天際線邊上湧起來。河岸還有山桃都已經和父母溝通完了,過來找顧川,遠遠地,就已經看到了這挺拔英俊的少年人在向他們揮手。他們就在那邊也揮了揮手,叫到顧川的名字。
少年人清脆的喊聲驚起水田裡棲息的白鷺。白鷺振翅,沿水溝飛走了。
顧川用手勢示意自己馬上過來,叫他們稍等一會兒。
然後他就轉回頭來,看到川母正抬起頭,溫和地觀察他。
這一世的顧川照舊有一雙美麗的黑色的大眼睛。黑色不如藍色或綠色的絢麗,是典雅而莊重的顏色。
他心底升起點孩子似的羞赧,表面上則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
“媽媽,我和你說過罷,我想要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
而這個世界又是什麼樣子的。
川母低過頭,想著今天應該做什麼菜。
“但是呢,憑我現在的力量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我需要掌握儘可能多的‘社會資源’以及儘可能多的‘助力’,就是這樣啦!”
隨後輕鬆一笑:
“好啦,我要先出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在顧川熟知的歷史之中,英雄璀璨如群星,其中也不缺乏單槍匹馬打下基業的大英雄。專注於書寫偉人與不可思議人的歷史告訴我們那些人的故事燦爛奪目,而專注於身邊的經驗則會告訴我們,最多的凡人仍要依靠身邊的與認識的人的幫助。
日照村是顧川無可爭議的最強的後盾與基盤。這就是需要回到日照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