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嫿的頭髮無風自舞,絲絲縷縷地飛起,彷彿不見天日的海底中肆意生長的海草。那一撮撮乾枯如稻草的頭髮,毒蛇一般朝著寧浥塵伸長去。
寧浥塵陷在寬大鬆軟的床裡邊,手和腳都被姽嫿的頭髮緊緊地束縛住了,彷彿要勒進她的血肉中去。姽嫿的身子飄了起來,與寧浥塵面對面地懸浮在她上方半丈之處。
她露出森白的牙齒,幽幽說道:“不要掙扎,否則,傷了你這細皮嫩肉的身子就不好了。”
她一寸寸地降下,寧浥塵愈發感到自己的靈魂在被她擠壓。
姽嫿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而迦瑣羅還未出現。按照計劃,在姽嫿束縛住寧浥塵,以為情勢穩定的時候,迦瑣羅就該出現將她制服了。可現在,他怎麼還沒有動靜?他並未言而無信之人。
姽嫿將要漸漸融入寧浥塵的身體,開始附身。
等不了了,寧浥塵正準備自己動手,上方高大的身影一閃而過,一條金色的繩索勒住了姽嫿的脖子,將她從寧浥塵身上拉開了。
迦瑣羅終於出現了。姽嫿被金色繩索勒著,喉間發出咕咕的聲音,一張煞白的臉漸漸變成的絳紫色。很快,她的身體就慢慢化成濃稠的煙霧,在地上融成了一灘黑水。
好厲害的寶物,寧浥塵暗暗讚歎。但細看迦瑣羅,發現他身上添了新傷。她從床上下來,手腳都被姽嫿的頭髮勒得生疼,向著迦瑣羅奔去的時候,踉蹌了一下。
“你沒事吧?”寧浥塵仔細打量了他一番,他此時還喘著氣,神色有些疲倦,似是才經歷了一番激戰。
迦瑣羅道:“我殺了他。”
寧浥塵思索了一下,適才多羅希出去的時候,與宿邪打鬥了一番,落了下風。難道剛好被迦瑣羅遇上,兩個人打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架,多羅希被殺死了,而迦瑣羅也沒有及時出現?
見她沉默,迦瑣羅又道:“我殺了多羅希王子,我的四王兄。”
“那你是?”寧浥塵故作不知他身份,順著他的話問道。
他字字擲地有聲:“阿修羅王摩訶第七子,迦瑣羅。”
寧浥塵道:“你為自己洗清冤屈,走成功出了第一步。”
迦瑣羅反問她:“人人都說我連同三王子一起,弒父奪位,你難道不相信嗎?”
寧浥塵淺笑著搖頭:“我相信你這樣仗義執著的人,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定然是四王子之流,為了搶奪王位排除異己,陷害於你。”
迦瑣羅的眼中有些紅血絲,他的眼神很純淨。對於這樣的信任,他是動容的。片刻,他想起了什麼,道:“殺了多羅希,為我,為你,都報了仇。可我沒想到,他臨死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有關於你的。”
寧浥塵一怔,問道:“什麼?”
迦瑣羅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匍匐在我腳下,再也不像從前那般高高在上。他向來以擁有純正的半神血統為榮耀,不可一世。可最後,竟然放下了他的尊嚴,求我,來救你。”
說罷,他從腰間布包中摸出了一把精緻的匕首,遞給了寧浥塵。
“他說,對宿邪也並不是不存戒心。這是他託人尋找道行高深的僧人所用過的驅邪銅錢,用之鑄成的匕首,可破宿邪的陰毒之功。交給你,你能用上。”
寧浥塵緩緩地伸手去接,一時間,心頭亂如麻。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想到的不是與那把王位失之交臂的遺憾與不甘,而是擔憂著與自己不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她只是把他當成了一顆用完即扔棄的棋子,承受他這樣的情深義重,心中不安,狂躁。
“卡蘿拉?你還好嗎?”迦瑣羅見她緊鎖著眉,若有深思的模樣,提醒道:“再怎麼樣,他都已經死了。我的故事現在也不是時機講給你聽,當下更重要的,是要把宿邪除去。”
寧浥塵被他真摯的眼神望著,竟有種比方才還要於心不安之感。迦瑣羅已經漸漸地開始信任自己,如果到了最後,發現他只是被她利用的另一顆棋子,他會怎麼樣呢?悲傷嗎,憤怒嗎,她不想再去想象。
她點點頭,道:“好,我會裝作被那個豔鬼附身的樣子,趁宿邪鬆懈的時候,你便將他殺死。”
迦瑣羅隱入暗處,緊緊盯著寧浥塵的安危。
寧浥塵去往了宿邪的宮殿,他早已沐浴,只穿著薄薄的絲質單衣,敞著衣襟,露出緊緻的胸膛。他雙臂悠閒地搭在靠墊上,懶懶地曲著一條腿。
房門開了。白衣的女子傀儡般地跨進房間,如期而至。
宿邪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著,饒有興致地盯著寧浥塵,嘴角掛著玩味的笑意。
她緩緩地走向了宿邪,宿邪半坐了起來,一條腿依舊屈著,將胳膊肘輕靠在上面,道:“姽嫿,做得很不錯。過來,讓我感受感受她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