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湯降了一場久久的雪。片片雪花穿過一株株屹然挺立的梅樹,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那白的紅的綠的花朵,熱烈地盛開著,香壓滿園花氣。
雪兼香氣,在寧浥塵心頭縈繞著許久揮之不去,一如那句“你太執著”。元迦和宙洪荒,竟如此高度地統一。她執著著復仇,再不敢輕信誰的真情。元迦執著著渡她,宙洪荒又執著著護她。這執著的背後,她卻不解。
休息了許久,蘭兒才進來服侍。
蘭兒在爐子裡新添了香,婉聲道:“大人歇了這許久,先前該是累壞了。君主吩咐了,您還是要日日去隨他修習術法。眼下該起了,不然便趕不及過去紫華殿了。”
她這樣刻意地保持著與他的距離,他還是視若無睹。
寧浥塵問道:“今日身子不適,可否不去?你替我向君主告個假吧。”
蘭兒將香爐的蓋子蓋好,穿過珠簾來到寧浥塵身邊,難得的語重心長:“我也擔心您累著,可君主說不得不去。大人,您不知道魔道對少師有個規矩,頗為殘酷。魔道的少師雖有九位之多,但最終能晉升成為父師的,只能擇其一。每隔三千年,便要進行一輪父師擇選。通常是所有少師共同執行一個艱鉅的任務,最終成功並且殺掉其他八位少師的那個人,才有資格晉升為父師。您和斐夜少師雖都很年輕,其餘少師們確實年歲頗大,修為極高。這次剛好趕上三千年一遇的父師擇選,這對您來說,是十分不利的。君主他怕是也考慮到這一點,才日日召您過去。”
寧浥塵聞言,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她至今不過十六歲,斐夜已算是個一千多歲的老妖怪,這次竟還要和另外七位幾千歲的魔去爭這個父師之位?
“不參與,可行?”寧浥塵擰著眉,心頭沉重。
蘭兒搖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表示同情:“在您上任之時,其他少師礙於不好駁了君主的面子,便向君主進言,要與您在這場征戰中一決高下,這才是對身為少師的榮耀的尊重。”
蘭兒見寧浥塵的表情愈發凝重,又寬慰道:“君主應允了,說明他是有把握的。您承君主的心頭血成魔,萬里無一,遠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我認為還是先去紫華殿隨君主修習比較重要,蘭兒,替我更衣吧。”
而這一日,女人湯來了一隻新魂。
時惜華,就在這樣的雪天來了。
寧浥塵也剛好從紫華殿回來。時惜華跪在珠簾外,身子挺得筆直,目光亦是直直地盯著裡面那襲紫色的華服。
寧浥塵端起搖椅邊小圓几上的茶盞,照著慣例與她說了女人湯這樣的地方,而後道:“告訴我,你等的男子是誰?”
有一瞬的沉默,時惜華開口,喉間似水如歌,如同溫順的貓在主人耳邊呢喃軟語:“回大人,他是,即墨璟煜。”
“啪——”
寧浥塵手中杯盞落地,四分五裂,碎屑濺落到了時惜華膝前。
“璟煜……”寧浥塵喃喃著這個名字,眼眸黯然,彷彿墜入了冗長的回憶。那日雪虐風饕,是她在人道的最後一天,也是與夏允徹底分離的時候。這一切,都是拜璟煜所賜。她還記得,執劍自盡的前一刻,她對璟煜冷冷道“你我情分一刀兩斷”……
“怎麼會是璟煜。”寧浥塵一聲苦笑。
時惜華見她如此,不由得跪著往前挪了一點,驚道:“大人竟認識他?”
寧浥塵只道:“你不必管我與他如何。若是他有負於你,你大約便要在此受盡煎熬,直到交出九百九十九個男人的魂魄,方可轉生。你明白,他那樣的身份,上蒼庇佑,必然不會有惡果。”
她起身,撥開珠簾,看清了時惜華的真切的顏。
時惜華雖只著潔淨到底的粗陋白衣,一雙貓兒般的眼眸甚是出彩,靈動,又蘊含著一股子野性。此刻見了寧浥塵,她這雙眼,先是驚豔,又是震驚,竟像是見過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