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滿月辦完,開恩科的訊息也頒佈下去好幾日了。不說全大周,就是上京的學子已經把佈告欄的那條街圍的水洩不通。
謝霄倚靠在兩儀殿的矮榻上,很沒形象的半躺著翻手中的冊子,那上面是一些空缺或者即將空缺的職位。謝霄想要培養的是可以完全為自己所用的純臣,自然要安插在比較重要的位置。他眯了眯眼,視線停留在內閣侍讀、光祿寺少卿和大理寺少卿上。
“明忠,這個時候,書院是不是都開學了?”謝霄突然心血來潮,將冊子往矮桌上一扔,坐起身來。
“是,皇上,這開恩科的訊息一出啊,幾乎所有的學子都湧來京都了,學院都提前開學了呢。”明忠笑的一臉諂媚,他清楚皇上近來最上心的事情,說什麼樣的話能說到皇上心坎上。
“把謝薦叫來,朕要出宮。”謝霄站起來,要去內室裡換衣服。伸開雙臂一轉頭髮現明忠還站在那,有些驚悚的看著他。謝霄皺眉,“狗奴才,還不快點滾過來。”
明忠一個激靈,叫了守門的徒弟福九去請禁軍統領謝薦,自己慌忙上前去幫謝霄換衣服。謝薦是謝霄不知從哪裡找來的皇室宗親,武藝高強,只聽謝霄一人的話。謝霄登基,就力排眾議將謝薦推上了禁軍統領的位置,當時也有不少大臣反對,被謝霄一句,禁軍乃朕親衛,懟的啞口無言。
謝霄挑了一件花紋極少的淡青色長袍,就領著明忠和謝薦出宮了。
“公子,臣聽聞,今日有學子在流雲水榭舉辦詩會,公子不妨前往一觀。”能呆在謝霄身邊都是個頂個的機靈人,謝薦一聽皇上要出宮,就問了下屬今日京中有什麼新鮮事。
謝霄笑著瞧了他一眼:“那就去瞧一瞧。”
顧華思二月份才跟隨老師從雲州拜訪完付老先生而歸。他是想休息幾天就儘快回到書院,卻被老侯爺嚴令壓在了家中。
這才聽聞三妹妹選秀進了宮,他不太贊同的問過老侯爺,但老侯爺的話卻讓他沉默下來。老侯爺說,若是父親有他一半的上進他也不至於辛苦為候府謀劃,時不待我。
顧華思算是世家子中的名人了,聽說他回京,世家子和學子都來邀約。他挑挑揀揀最後受邀參加詩會,但到了現場卻提不起多大的興趣,尋了個僻靜的角落,手裡拿著玉杯把玩。他這一個月來,也細細思量了老侯爺的話,並非家中人認為的那樣不想入仕,相反,老師曾說他最適合朝堂。但老師也曾告誡過他,若是心中野性難馴,也不要過早的定下來。所以顧華思跟隨老師到處求學,磨鍊心性,消磨那顆躍躍欲試想要尋求冒險和刺激的心。
水榭中央的木臺之上,學子們高談闊論,從詩詞歌賦談到寫作文章,從風花雪月說到朝堂政論。大周對於言論上還算寬容,學子之間談論政見思想也是很常見的,現下最為推崇的便是儒家學者的思想。其中站在木臺上的李姓學子口才最好,以“法古無過,循禮無邪”為中心,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贏得了一眾學子的雷鳴般的掌聲。
意思就是說效仿古法沒有錯,遵循舊禮不會出偏差。席間學子紛紛舉例,一時之間眾人對這種思想的推崇達到了頂峰,或許是無人反對,全都在附和而論。一些守舊古板的學子膽子大起來,開始拿當今皇上頒佈的降爵襲爵的政令以及即將要推行出去的土地法令,軍事法令作比,隱晦的說皇上最後會自食惡果。
坐在閣樓之上的謝霄一行人,明忠大氣都不敢喘,也不敢去看皇上的臉色。謝薦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皇上,張張嘴想緩和一下氣氛,還是半句話都沒說出來。謝霄手裡拿著一隻橘子拋著玩:“你們緊張什麼,難不成朕會為了幾句話殺了他們不成。”謝霄說第一句話的時候還帶著明顯的調笑意味,下一句卻冷下語氣,表情淡淡,“這世間的學者眾多,朕也不能都殺了不是?”
明忠默默的嚥了一口口水,抬眼正跟禁軍統領謝薦對上,兩人都選擇了閉嘴,轉過頭去繼續看著下面。
閣樓下的學子們不知道,他們正在當今皇上的雷點上蹦迪。謝霄當皇子求學之時,就不贊同當時的鄒太傅儒家學說,他並不是完全摒棄,而是認為治理一個國家需要的是切實的法度,法令的改革建立和完善會推動一個國家的進步和發展。父皇準備了這麼多年,一直到死都沒能完成改革。是他登基之後,所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才將降爵法令強行推下去。前幾日,他不過說是要巡查京郊大營,就遭到一堆人的阻撓,這幫人真是活膩歪了。
“嗤,”就在下面氛圍熱火朝天,突然想起一聲不合時宜的嗤笑聲。這嗤笑聲太明顯,讓所有的聲音都停頓了一瞬間。眾人尋著聲音而去,就見角落裡一位公子,一身月白華袍,黑髮束冠,矜貴俊雅。臉上是溫溫柔柔的笑容,眼中閒適的有些漠然,分明是分離開的兩種情緒,讓人卻不覺違和。
顧華思坐在下面聽了半天了,這些個學子一個個認為自己是儒學的代表人,在那裡大放厥詞。他聲音很淡,但出口的話帶著傲氣,“眾位兄臺,將儒學如此一概而括,卻還好意思將自己視為學子麼?”
一句話,懟的剛剛還在高談闊論的學子們瞪大了眼睛。顧華思特意朝著李姓學子笑了笑:“學而不精,丟人現眼。”
那李姓學子當即就坐不住了,將手中的酒杯一扔,疾言厲色:“兄臺如此有底氣,不如兄臺來論一論今日的話題。”
顧華思依舊坐著,連動作都沒變一下,“按照‘法古循禮’的主張,就是一切要學過去的樣子,追求守舊復辟。既如此,前人仁愛友善,無紛爭戰亂,為何前朝三世而亡。”
此話一出,水榭之中落針可聞。片刻後,又響起竊竊私語之聲,李姓學子憋的臉色通紅,搜刮了一肚子的話也沒能憋出反駁的話來。
顧華思不在看他,繼續道:“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當今皇上改革法令是為民生,眾位不去擔心自己這次開恩科能不能金榜題名,卻在這裡人云亦云,沽名釣譽。”顧華思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摺扇晃了晃,“早知是這樣的詩會,我就不來了,無趣的很。”
顧華思撇下一眾人等,自己往水榭外走去,白白浪費了他的時間,還不如去找老師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