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的早上,天剛剛露出一點白,宮裡來了倆頂藍色的小轎。今日就算是正式選秀的日子了,無論是民間採選的秀女還是世家出身的秀女都在今天進宮,四月初五一同殿選。
顧盼芙坐在藍頂小轎之中,這轎子是真的很小,堪堪坐進她一個人,轎簾很厚,透不進一絲光亮。顧盼芙索性閉上眼睛,想起老夫人的話。
前倆日,老夫人叫了她單獨去敘話,顧盼芙進了德壽院的正屋,給老夫人請過安之後,老夫人就讓她坐下了。老夫人黑沉沉的眼睛從她進屋開始便一直在打量她,顧盼芙也只做不知,她是有些緊張,可她更能沉得住。顧盼芙就安安靜靜的坐著,任由老夫人打量,甚至還衝老夫人乖巧的笑了一下。
老夫人挑了挑眉,率先開口道:“看來我這把老骨頭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顧盼芙聽見這話也只是微微一笑,抬起頭看著老夫人的眼睛:“讓祖母見笑了。”
老夫人呵呵笑了一聲,端起手邊的茶啜了一口道:“這些日子我觀察你,見你性子沉穩,心思也細膩。要說進宮,你要比四丫頭更合適。”說完,她又看著顧盼芙,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顧盼芙心中暗想,這老夫人看似與她誠心交談,實則試探居多。“祖母說笑了,孫女和四妹妹都是侯府的女兒,四妹妹性格活潑些罷了。”她也不接老夫人的話茬,依舊是溫溫柔柔的樣子。
“也罷,我有話就與你明說了,繞那些彎子也好沒意思。”老夫人見她不為所動,也明白,這個孫女不是好糊弄的。“我和你祖父在你和四丫頭之間,還是更屬意你進宮。皇上後宮空虛,宮中也只有潛邸出身的幾位娘娘。這次選秀只有我們安陽侯府和皇上生母孃家恭勤伯府的小姐是世家女,皇上定會讓這倆家的女兒入選。”
顧盼芙聽著這話心中一跳,恭勤伯府她是知道的,皇上生母乃是先皇的虞美人,父親只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虞氏生得極美,先皇也寵愛過一段時間,但是因為出身低,也就做到美人的位份。後來生了皇上,也無法自己撫養,便由當時的皇后當今的太后撫養謝霄長大。只可惜虞美人命薄,還沒等謝霄坐上太子之位就已經病逝了。謝霄登基後,追封生母虞氏為溫憲皇后,又給自己親外祖家一個伯爵位,這才有了恭勤伯府。
令顧盼芙吃驚的卻是,這可是皇上登基以來的第一次選秀,參選的世家女竟然這麼少。而且老夫人為何如此篤定皇上會讓這倆家的姑娘入選。她突然想起去年新頒佈的政令,稍加思索。明白過來,皇上雖削弱了世家的權利,但也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況且這次選秀還會有其他大臣家的女兒,選世家女入宮,既有安撫之意也能平衡後宮。只可惜世家被皇上的手段嚇怕了,不敢冒然出頭,虞家身份不同自然不一樣。顧盼芙不得不承認,薑還是老的辣,老侯爺還是有魄力。
老夫人見她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明白過來,眯了眯眼,這孫女聰慧是好事,只是就怕她不好掌控啊。
“我知你心中有自己的想法,我和你祖父都理解。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疏於關心,但你要明白,你姓顧,從一出生就只能和顧家綁在一起,無論在哪。”老夫人坐直了身子,表情變得嚴肅,語氣也多了幾分鄭重。她明白以顧盼芙的聰慧和性格現在說什麼彌補之類的話只會讓顧盼芙反感,不如讓這親情關係變成利益的共同體來的更加穩妥。
顧盼芙垂了垂眸,她本就是想要為自己搏上一搏,有了侯府的助力總比她自己掙扎要好。只是她心中自有考量,但此刻她站起身來,認認真真的向老夫人福了一禮:“請祖母放心,孫女都明白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暫時放下心來。能和和氣氣的肯配合當然最好,孫姨娘還在府中,她也不怕顧盼芙離心。
“小主,已經到了,還請小主下轎。”外面傳來隨行宮女的聲音,參選期間都是內務府派人隨行,一個人配一個粗使宮女。而進了宮,秀女們就要被稱為小主,有了位分才能算是正經主子。
顧盼芙下了轎,發現這宮門口除了她和顧盼欣就只有一位穿著素衣羅裙的少女站在遠處,見她們下轎,遠遠就朝這邊張望過來。
剛才說話的宮女則是上前一步接過顧盼芙手中的包袱,隨後給顧盼芙見禮:“奴婢琴雨見過小主。”
顧盼芙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宮女,年齡不大看著還算穩重,便抬了抬手示意她起來:“姑娘請起。”又從荷包裡拿了二兩銀子作為打賞。“奴婢謝小主賞。”琴雨大大方方的接了賞銀,站到顧盼芙身邊,扶著她向站在宮門的掌事姑姑那走去。
琴雨悄悄的看了一眼顧盼芙,心中有些納悶,她以為這位小主會問她些問題,沒想到倒是一言不發。她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是該主動說些。猶豫了一下,她這次能來伺候新進宮的小主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積蓄,她想為自己搏個出路,不想在內務府做粗使宮女讓人呼來喝去。“小主,其他小主都是走另一個宮門,這個宮門只有世家出身的小主才能走。一會姑姑會帶小主們前往儲秀宮,小主和另一位顧小主還有虞小主會住在前殿,其他小主們會住在後殿。”
顧盼芙心裡已經猜到了那個素衣羅裙的少女就是虞家小姐,她也發現了琴雨偷偷看她的那一眼。勾了勾唇並不在意,見琴雨主動說話,也點了點頭,笑著接受了她的好意。
顧盼芙朝宮門口走進才看清了這位虞家小姐的容貌,虞家小姐名喚淺月,聽起來文文靜靜的,但是容貌卻不是這一掛的。虞淺月的長相頗為豔麗,看起來很具有攻擊性。即便現在很是素淡的妝容和衣裙都掩不住她眉眼間的凌厲,反倒是有一種違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