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派出所,我攔下一輛三輪車。坐上三輪車,我把抓在手上的兩沓錢交給儲火玉放進她的提包。兩萬塊錢抓在手上在那個時代可是很惹眼的事。我得趕快回小區拿身份證然後將錢存進銀行。
“真沒想到你會為我做這麼多事,”儲火玉開口說話嗓子便哽哽的,“而且你還一直瞞著我。”
“呵呵,”我抓了抓頭髮。
“我……”
我轉頭看儲火玉,儲火玉已經滿臉是淚。淚水沿著她的臉頰往下滑落。顯然她一直在控制,到了再也無需控制的時候,便開始釋放。
“你怎麼哭了?”我手足無措。
“我不能哭嗎?我能不哭嗎?你為我做這麼多,不圖回報為我做這麼多,你還想讓我不哭?”儲火玉掏出手帕來擦眼淚。
受儲火玉情緒的影響,我心裡也開始泛酸。這是個認為社會已經完全將她拋棄了的不幸女子的發自內心的聲音。
在儲火玉看來,她是被命運之神踐踏在腳底的一個卑微的人物。從上次見面,我也能瞭解到,她已經不會對命運的安排有一丁點反抗。她完全屈服於命運的捉弄。所以當我提出“救贖”的建議時,她壓根兒不以為然,全當是一個笑話。她沒有別的想法,她所想的是怎麼熬完協議所定的期限,然後獲得一個自由之身。
儲火玉做夢都不會想到接下來的兩三個月我都在悄無聲息地為她的救贖而奔走。從過程來看,付出之多,從結果來看,力度之大,都是前所未有的。她怎能不感動萬分?
“其實,也沒做多少了。也只是想做點補償。”我說。
“補償?你欠我什麼嗎?”儲火玉抽噎。
“當初去省城沒能找到你,心裡一直愧疚。”
“省城那麼大,找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不亞於大海撈針。再說,你能去找我,足以表明你很關心我。”儲火玉說。
“在意也好,關心也好,這些事都過去了,儲火玉。你也哭夠了,眼淚該收起來了。我們得好好地慶賀一番,為了你的重生。”我主動換話題。
總不至於一直這麼傷感下去。
那個踩三輪車的師傅已經多次回頭了。他說不定認為是我欺負儲火玉,心裡不免對我暗生責備。
“是啊,是得好好地慶賀一番,感謝你,感謝你那些同學,尤其你那個丁什麼的。”
“丁瑩,”在金鹿派出所,宋所問及2萬元的來源,我提到了丁瑩。
“我得好好感謝她。這麼大方這麼熱情的同學很少見。還有,你上次不是說吳蓮子也在省城嗎?把她一起叫來。同學一場,見個面。”
“好。不過,隊伍這麼龐大,放在週末比較合適。大家都有時間。”我擔心的是,叫上吳蓮子,曹水根又得尷尬一陣子了。
“可以。我正好還有幾件事要處理。今天星期幾?”
我說了星期幾,“處理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都是一些私事。什麼房租啊,朋友間欠的錢之類的,要了卻。”儲火玉說。
“哦。”
到小區租住地拿身份證,再去銀行辦好存錢手續,已經到了中午時分,我們在一起吃了個便飯,然後分手。
從與儲火玉的談話中,我瞭解到,金鹿派出所一個星期前傳喚王哥,一個星期後事情就解決了。一向猖狂的王哥這次不知為何極為低調,非常配合派出所的調查,對敲詐勒索2萬塊錢也供認不諱,而且主動交出了2萬塊錢。
派出所並非因王哥提供色情交易場所傳喚他,而是因為他敲詐。敲詐勒索2萬塊錢,罪名可不小。休閒屋封了,王哥也因此到看守所呆了幾天。
我也知道,像王哥這種人,在看守所呆幾天只是做給我們這些受害者看的。他們有的是關係,有的是人脈,這次屈就也是不得已為之。派出所那些人與他們沆瀣一氣,必定做了再三交代,他們方才這麼配合。
換做一般的人,敲詐勒索2萬塊,得坐幾年的牢獄,他王哥只在看守所呆幾天,傻子也知道輕重。
也正因為以敲詐勒索罪傳喚王哥,紅燈區其他休閒屋一切照舊,該幹嘛幹嘛,不受一點影響。當時年輕無知的我心裡不免詫異和難以接受,後來我才明白,都是利益使然。對一些當地政府部門來說,那是一條很好的經濟鏈。
可這些對我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儲火玉救贖成功,交出去的錢失而復得,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當然,那時候我還不清楚,事情遠非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