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瑾瑜還想睜開眼睛,看一眼洛陽關,便是心有盛餘,力不足了。
“報!——”
士卒來報,清遠大將軍府,12歲獨女清昔歡病重,去世。
“什麼!”清遠大將軍癱坐在地,鎧甲之下,悲痛欲絕。
“將軍,你且歸去,處理軍中事後,我速速趕去。”東初塵血跡斑駁的手握住清遠的肩膀,向癱在地上失了心神的清遠伸出手,一把拽起。
“謝齊王!”清遠眼含濁淚,伏跪在地,雙手作揖,拜過東初塵,匆匆赴家門去。
大戰告捷,普天同慶,兩個為大戰立下汗馬功勞的人,一個痛失愛女,一個,也無快活之意。
天色微暗,大兵小卒進入洛陽關,東初塵在軍中立下死規。
“一,屠殺百姓者,殺無赦。二,欺辱百姓者,殺無赦。無論軍功,無論軍銜,一律謹記,一視同仁。”
東初塵立過軍規,在大軍身後,目送大軍漸行漸遠,策馬揚鞭,追隨落日餘暉,奔走出城。
城外斂撿慘敗兵器鐵甲的幾個小毛賊手握乾巴巴的乾糧,塞進嘴巴,騰出兩隻手胡亂抱起地上的斷劍半刃,這些能叫他們在打鐵鋪子賣個好價錢。吃幾頓飽飯。快速搶了地上的鐵片,隨著守城侍衛的高喝,一鬨而散。開心的笑啊鬧啊,一路唱著勝利的歌,歌詞中隱隱聽見一個傳說。
傳說同日同時同刻死去卻心存不甘的人,在黃昏時刻,太陽歸西,光芒隱去的一剎那,會定下契約,二人命格交換,命理錯亂,你成為我,我成為你,合二為一。
姑娘,且將你命途借我,我還你一世盛名。
落日輝光中,適瑾瑜看到一個與自己頗為相似的小姑娘,香消玉殞的一瞬間,握住了自己的手,與自己十指相扣,一道極光閃來,無窮虛空中一聲尖銳驟然衝破耳膜,適瑾瑜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再次閉上了眼睛。
天色已是全黑,清遠將軍馬不停蹄的趕赴家中時,還未到鎮西府門口,便聽到府裡哭喊聲音響成一片,本就碎成片狀的心,又生生的疼了起來。
丫鬟鴛鴦淚落不止,邁著碎步子,迫不及待向自己奔來。
“老爺老爺!”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家丁,丫鬟,婆子,數十人隨著鴛鴦的一聲清脆的喊叫,全都湧上府門口,看著凱旋而歸的清遠大將軍,高呼老天爺。
鴛鴦抬手高呼,撞到了門上元節時分家丁們張燈結綵掛的紅燈籠,才半年不過,還鮮豔依舊,清遠越看越悲,索性揮劍斬落兩隻錦燈,將劍狠狠擲地,蹲坐地上,大哭起來。
“哎!我兒都去了,還掛著紅燈籠幹什麼!哎!我兒都去了,我還活著幹什麼!”
清遠掩面痛哭,鴛鴦還未上前稟話,只聽一婉轉動人聲音傳來,清遠驚的睜開眼睛向府內望去。
“清遠?……”
藉著府內兩盞清冷的白紙燈籠,只見清遠小女清昔歡手握一束紅花站在梨樹下,赤足散發,面容驚愕,愣怔原地。
“歡兒……”清遠以為是傷心過度的幻覺,忙不迭跑去抱住小女,老淚縱橫。
“歡兒,爹爹念你,你別拋下爹爹啊!”清遠聲聲哭的錐心,惹來兩隻青鳥落梨枝,攜來縷縷清風吹過清昔歡墨般的烏絲,陣陣清涼。
“朕……”清昔歡脫口而出隻字,被清遠趕緊捂住嘴巴,四下窺看府上人正喜極而泣的一個個杵在門口,沒人聽清。抱緊嬌小的清昔歡忙向府裡後院廂房去。
東初塵奔到戰場時,身後的洛陽關已是夜深閉門,舉起火把在屍堆裡找尋什麼,瘋狂的扒開一攤攤血肉,金甲碎片後,只一叢紅豔豔的花在血泊里長了出來,不曉得東初塵尋什麼,只是適瑾瑜的屍體,已然不見。
“老爺,您不知道,二小姐之前確實是過了……但不知道怎麼,又活了!”鴛鴦像是講故事一樣,有聲有色的擺著手,從三個月前清遠帶兵征戰適瑾瑜開始講起,一直講到清遠歸來,這三個月無疑都是二小姐身體孱弱,一天不比一天,喝了幾碗藥,吃了幾盅飯,大夫人又來給二小姐氣受,故意說些尖酸的話刺激二小姐,全是瑣事,喋喋不休。
“只是……也不知二小姐是不是叫人下了降頭,您看,怎麼還生龍活虎的……”鴛鴦一邊說,一邊驚恐的看著坐在床邊一直仇視清遠的清昔歡,打了個冷顫。
“鴛鴦,你且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清遠不願聽她囉嗦,擺擺手,示意鴛鴦出去。
“是,老爺。”鴛鴦忙端著紅木精刻雕花的洗手盆退了下去,臨走還不放心的看了眼清昔歡。
清昔歡的眼神裡一直帶著仇恨,怒目橫眉,眼神掃過清遠還未來的及換下來的鎧甲,上面還沾著東國戰士的鮮血,肩甲一處特別豔紅的一抹,是適瑾瑜的血。
“歡兒是不喜歡爹爹穿鎧甲,爹爹就脫了它。”清遠忙脫盔解甲,露出一身白衫,臉上堆滿了笑意,看著面前稚嫩的清昔歡,有意討好。
清昔歡就是不見笑意,不要說笑意,就是將戾氣收回,都做不到。
“歡兒啊,你是不是有什麼對爹爹不滿的?不滿就告訴爹爹,爹爹都改,好是不好?”人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面對敵將百萬都不曾皺眉屈膝,此刻卻因小女子不開心蹲下身來,慢慢接近清昔歡。
啪!
脆生生的一巴掌打在清遠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