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候神情怔怔,想起了院裡早已荒蕪的葡萄架。
那時候葡萄架上還是綠意盎然,吊著一串串琥珀般的葡萄,一個穿著桃色小衫的小姑娘立在那裡仰著腦袋,分明是一副想吃的模樣,卻有模有樣對他道:“陳大人,您家的甜葡萄連蟲子都饞得很呢!”
再然後,小姑娘趁大人不注意,和陳冕一起搬來木梯,美名其曰摘蟲子,最後把葡萄吃去了一半,兩個人吃飽喝足竟然從梯上摔了下來。
陳冕摔傷了一隻胳膊,被他祖父罰了一個月面壁思過,而那架葡萄在徐侍郎府走水那晚,莫名其妙死了。
……
動亂確實殃及到了隴西以外的鎮子,流民們蓬頭垢面,有的人家讓老人坐在驢背上,孩子們牽著驢,家裡的男人則合力推著車,車上載著禦寒的棉衣、逃難的口糧。
秦階一到隴西邊境的鎮子,把阮妙菱主僕安置在一戶農莊裡,急急忙忙和初五一道到鎮子各處察看災情。
問兒在廚房裡搗鼓好一陣才燒出一鍋熱水,摻了涼水端出來,就見阮妙菱盯著倒了一半的土籬笆牆一角的葡萄架出神。
“小姐您在瞧什麼啊?”
葡萄藤剛發嫩芽,根莖幹枯粗糙盤桓錯節,由幾根插在地裡的木杆圍合成了一個架子模樣,光是看著,就能想到葡萄酸甜的味道。
阮妙菱被葡萄架勾起了兒時的回憶,笑著把熱烘烘的帕子往臉上一貼,熱浪襲來讓她睏意頓生,悶聲道:“瞧隴西幾時能下一場雨,走了一路,吹在臉上的風都是乾的。”
流民多,而隴西的水少,就地挖井耗費人力物力不說,極有可能引起分歧,外部侵擾尚未平息,眼下又起內亂,誰都不願看到這種事發生。
黃良領了兩個伙伕到後廚準備晚飯,薄暮時分,秦階和初五滿身塵沙回來了。
好在後廚一直備著熱水,他們回來能及時洗去風塵。
阮妙菱將帕子遞給秦階,忍不住問了鎮子目前的情況。
秦階皺了皺眉道:“不大好,鎮子裡多數人都逃到外地去了,有些罹難的百姓來不及掩埋,一層層碼成一摞,處理不善很容易引發瘟疫。”
“百姓們都說遇到了響馬賊,但在檢查屍體的時候,我發現他們的傷口都很奇怪,很像韃子們用的兵器所致!”
韃子!
阮妙菱心頭一跳,前世這個時候她並未聽說隴西這裡發生過動亂,甚至是韃子所為。
而震驚朝野的西北之亂,她也是在嫁給徐元后才從徐家人口中得知,但西北之亂髮生在年尾,莫非是提前了?
亦或者,西北之亂根本就像一顆石子落到了水裡,隴西的動亂只是泛起的第一圈漣漪。
阮妙菱不敢再想下去。
“秦大哥,我明天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外面傷民多,流民中不乏有狡猾鼠輩,秦階不希望阮妙菱見到血腥的場面,也不想讓她受到傷害,正要拒絕。
碗裡多了一塊肉,阮妙菱親手夾的。
阮妙菱鼓著水汪汪的眼睛,歪著腦袋看他,眼裡有擔憂,也有期盼。
秦階默默把肉塞進白糯的米飯裡,一口刨進嘴裡,真香!
“不行麼,秦大哥,我會乖的,你看我這一路上都沒有惹麻煩!”阮妙菱真的擔心秦階會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