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彩霞沉澱西方,秋意此時更濃,看熱鬧的人縮著脖子嘀咕著回家吃飯,西府上空的風箏也稀稀落落下降。
孩子們是天生的玩家,嚷著要繼續放風箏,賴在西府門前撒潑折騰半個時辰仍不肯走。
“我不要我不要,天黑了也能放風箏。”男孩子們箕踞而坐,兩條小腿撲打起一大片灰塵,女孩們不敢如此只牽著袖子嚶嚶哭泣,時不時從指縫偷看父母的神情。
“黑黢黢的放屁還差不多,放啥風箏,都給我回家去。”為了讓孩子們信服,大人們添補了句:“誰有能耐在晚上放風箏,你爹我叫他大爺!”
有幾個晚走的過路人“啊”怪叫一聲,“麻蛋他爹,你大爺放風箏了,帶火的。”
被喚作麻蛋爹的男人扭頭往西府上空一看,一隻,兩隻,三隻……很多隻吊著氣風燈閃閃發光的風箏飛到了半空。
昏黃的光組成一片火燒雲似的欲與西邊彩霞比高低,氣勢洶洶,如浪如潮。不多時彩霞丟盔棄甲豕突狼奔而去,氣風燈照亮了半邊天。
過路人目光呆滯,上百隻風箏整整齊齊排在空中偶爾還變換陣型,過年了?還是倒七夕?
西府內院,問兒雙手拿旗:“一隊三隊換位,二隊下降三尺分散包抄。”
小丫鬟老婆子動作迅速腳下生風,二隊的婆子們眼看著兩側丫鬟的風箏要撞上自己的,連忙屈膝側身迴旋一圈險險躲了過去,忍不住罵了幾句。
問兒回嘴:“媽媽們領賞錢時腿腳比我還利索,這會子又說不行?風箏節頭名的賞金你們還要不要啦。”
老婆子們自是聽說過問兒之前帶過一隊和她們年紀相仿的婆子參加風箏節,因得了頭名拿了賞金,都回鄉置辦田舍過起了小日子。
好日子誰不想過,這百來只風箏就是她們的希望,是三小姐給她們的希望。
古仁立在阮妙菱身側,火光映得他粗糙的臉更加嚇人恍如厲鬼。
小姐突然打算遣散府中的下人,卻不用最簡單的方法,反而讓他們自行賺錢離開。
難道其中有東府派來的細作,不能大張旗鼓?
古仁嘴一抿,若真是這樣,還不如一刀結果的痛快。
阮妙菱覺察到殺意,開口道:“仁叔,我爹真是被南蠻所殺?”
古仁道:“末將趕回汝陽時將軍的遺體已經入殮安葬,未能查驗傷口。這一仗全軍覆沒無人倖存,幾個村民所見的情形不一,但說辭都指向南蠻的殘軍。”
阮延良與南蠻的最後一戰並未絞殺所有人,一支分隊奮起得以逃脫,不過阮延良下令嚴查進出關口,這支殘軍如何能進到汝陽境內?
阮妙菱第一次見自己視如長輩的古仁露出糾結的神色,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這個秘密暫時不說為好。
她怕話一出口,古仁會走得更早,且下場不只是曝屍荒野那麼簡單。
阮妙菱叮囑:“最近不論遇到何事,仁叔你切不可去大福寺找我娘,違令軍法處置。”她取出一輩子不曾用過的物件,展示在古仁面前。
古仁一見寶貞公主的將軍令牌抱拳領命,內心波濤洶湧。公主竟然將令牌給了小姐,那是否意味著阮家軍日後都要聽候小姐指揮?
可小姐目前只是一隻不會飛的雛鷹……
……
東府被火光照得亮堂堂,阮妙儀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索性穿了衣裳去了老太太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