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孱水似的抹在天邊,刀光劍影閃過人面慘白得添了一抹淡紅,無人分辨是血還是霞光,只有一路顛簸趕來的救兵抬起頭瞥了一眼又匆匆埋下,甲冑在胸前哐哐抖動泠泠作響。
赤紅馬車被圍在層層錦衣衛以及侍衛中間,只聞聲不見人,“再快些,死人的眼珠子可不比活人的新鮮……誰讓你們看了不該看的……能守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大漢馬上抱拳領命。
車廂外跪坐的丫鬟瘦肩一抖,覺著天真是冷了,她手中擎的盤碟冰冷透骨,兩顆肉丸冒著的熱氣遇冷化成水霧撲面而來——
“嘔——”
車內的三德嘖了一聲,“換了幾波人,還不習慣……再換一個。”
很快有人上前拎鴨脖似的掐著丫鬟後頸退下……不多時來了一個新丫鬟端著兩顆撒了椒粉的肉丸,小心翼翼地供奉。
車馬恢復顛簸急速駛向混亂不已的大街。
長街的盡頭馬蹄嘚嘚噠噠,煙塵四起做舊了新開的鋪面,卻無人敢開門開窗大吼質問。
死了的人死不瞑目,抽搐的肢體亢奮的表現著他還活著……活著的人緊閉雙眼,比死人還死人。
東郭墨從眼縫裡只看見密密麻麻顏色各異的鞋在他眼前晃動,有人被打趴下了,臉朝向他,他急忙閉了眼,直默唸“我死了我死了……”陸堇老匹夫怎麼還不來?
徐府家丁浪潮般湧上來,俶爾又如退潮一一倒下,他們的對手卻只受了皮肉傷,甚至毫髮無損!
房樑上的兩個君子仍舊橫臥,寒十四努努嘴:“那個裝死的真是膽大,也不怕旁人誤傷了他,方才有個人倒了騎在他項上,他竟能忍住不動,窩囊成這副慫樣真是無藥可救了。”
“他從前就是這副尊容,不然也不會被三德公公滅了滿門。”初五拍拍他的肩,“你不是要向三德公公邀功諂媚麼,趕緊將他拿了去!”
“這就去!”寒十四娟狂一笑,呼了聲鷹哨拔步朝動亂的人群中飛去。
“咻——”一隻冷箭百步穿楊從空蕩的街頭射來!
“靠!”寒十四離東郭墨僅一步之遙,冷箭煞氣逼人不給他進退的機會,要殉職了,要壯烈了……寒十四思緒混亂如蓬草。
“鏘!”一利器帶著強勁撞開箭簇轉頭射向迎面而來的赤紅馬車的馬脖子上,被人一刀斬斷。
寒十四心寒惻惻,忙拾起救他一命的長劍,轉頭一看竟是與徐家大公子爭執不下的古將軍。
“恩人!”寒十四提步欲上前答謝,耳中卻聽得遠遠而來的赤紅馬車裡傳出極其細微的咀嚼聲,他扭頭,雙目含淚,從死人身上摸了把血。
“公公啊,救命啊,殺人啦!”一面屈膝觸碰躺在地上的東郭墨。
“賊子休動!”
陸堇腳踢馬腹飛身直刺寒十四,寒十四不動那是蠢,一聽大喝想也不想拔腿就衝向三德公公的馬車。
大漢拔刀策馬撥開亂成一團的人,徐府家丁悶頭蒼蠅似的亂轉,古仁的手下早已撤去消失在暗色裡。
西府上空一隻火風箏竄天而起,兩隻,三隻……
“阮家三小姐又在放風箏了……”城門樓上的兵手執長矛望向那一片紅光,對換崗的弟兄道:“真好看,逢年過節也沒有這樣好看的……”
東府夜宴剛撤,老太太由大夫人三夫人以及阮延哲陪著在院裡消食,方才吃的豬蹄子過於油膩了,幾人都有些撐腹。
“這是哪家在請戲班子唱戲呢,乒乒乓乓,還挺熱鬧。”阮老太太撫著渾圓的肚皮,羞赧的打了個飽嗝兒,“咱也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