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聞後方一人哈哈大笑,方小棠肩膀一顫,轉過身時,嚇得一顆心差點跳出了嗓子眼,卻看到那人五短身形,紅膛肥腰,白袍道冠,竟是周志文。
“倒是跑啊,你怎麼不跑了?得罪了師尊,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爽快吧?”
方小棠、周志文相視片刻,如兩座木雕石塑,沒有人動彈。周志文在思忖,若是抓了方小棠,她頂多受兩句斥責,倒不如好好捉弄她一番。他倒是不著急動手,反正以他的修為,想要拿下方小棠,不過在須臾之間。
方小棠猛地大叫一聲,回頭就竄了出去,若一隻驚慌失措的大白兔。
周志文搶上前去,要揪住她的衣領。方小棠往左猛撲,還好差了幾寸,沒被逮住,躲過了一劫。
於是一雙手在地上胡亂撿了個石頭,反手朝周志文擲去。周志文只錯開半步就躲開,心底怒火更盛,步伐愈疾,他們相離不過三丈了。
方小棠一口氣猛跑了七八米,猛然發現前路是一方溝壑,沒有去他路子可走,下面黑峻峻的,分不清是深谷還是山溪。周志文的身影越發迫近了,她心間一慌,還來不及思索,立刻縱身躍下。
周志文來到峭壁邊緣向下張望,深不知幾丈,有些慌了,莫不是把她逼跳崖了?
周志文尋思這等高度跳下去,絕無倖免,卻是心有不甘,當下高聲叫道:“方小棠,方小棠,滾出來。”
深邃的山崖間,空蕩蕩的,只有周志文一個人的聲音在迴盪。
突然,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周志文大喜,以為是方小棠的動靜。雜草分開時,來者卻是教宗大人。
三捋長髯,相貌清癯,道袍舒展間,教宗大人一派道骨仙風的風範。
當下,教宗大人卻疑惑道:“志文,剛才聽你在叫喚伏一,她可是在這?”
“嗯……不曾,弟子也……也是剛剛出來找尋。”周志文心底咯噔一聲,臉上卻是不露聲色。
要是讓教宗大人得知自己把弟子逼迫得跳崖自盡了,那按照森嚴的教規,自己即便不死也得脫層皮。
何況周志文哪怕堅信方小棠未必會墜亡,但這麼高的地方,落了下去,最起碼是骨斷筋折,這筆賬還是要記到自己頭上。
教宗大人不疑有他,囑咐道:“嗯,那你仔細尋尋吧,記得不要責難她。到底是年輕氣盛的孩子,哪能沒點過錯?”
“是,是。”周志文喏喏地應了,暗自抹了把冷汗。
教宗大人離去後,周志文又叫了幾聲,運起道法,駕雲而下,尋著方小棠壓出的痕跡,走了沒幾步。
藉著微弱的月光,赫然看到兩株千年古樹之間,簇擁著一方碩大的匾額,上書四字:“昆海禁地。”
昆海禁地內部,是一望無垠的原始林海。林海上空是濃厚如絮的霧氣,似流淌的液體,變幻著形狀,卻始終籠罩著整片林地,好一個迷霧森林。
原來這就是上清道宗內,一直提到的“迷霧之地”,據說陷入其中,能看到各種詭秘,卻會迷失方向,難以復出。
三千年前,一位廢材薩索洛自其中踏出後,獲得了驚人的天資,修為震古爍今,成為了雲海境的一位大能。
周志文躑躅片刻,想起這裡的詭秘與恐怖,不敢上前,只高聲喚道:“方小棠你這小賊,再不出來,抓住你活活打死。”
話音落下,忽讓枝葉沙沙之聲傳出,一道道水桶粗細的樹枝如一杆杆長矛對著周志文,似乎他敢多嘴半個字,就要被釘成馬蜂窩。
而兩座千年古樹上,悠悠浮現兩張蒼老的面孔,此刻一臉震怒,道:“何方毛道,敢在此浪言?驚動了吾主,你的道門都承擔不起!”
“誤會,誤會,懇請兩位前輩見諒,我為上清道宗三代弟子周志文,來此只為尋找小徒,無意冒犯!”周志文謙卑地笑著,他感覺出兩個守門的樹妖實力都遠超他,忌憚之下,更不敢有半點放肆,一副謙卑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昆吾北面竟然還有這樣一片禁地,難怪尋常時候,不許人踏足。
兩個樹妖聽他提起上清神色一變,浮現一抹追憶之色,臉上有幾分感慨,接著卻冷笑道:“上清?若是在千年前,上清來人自當以禮相遇,不過如今我們已沒什麼瓜葛,你要是現在滾出去,我們還可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二妖一左一右,吐字卻宛若一人,不分彼此,實在神異至極。
趙志敬大驚,沒想到昆海禁地竟然真的與上清道宗有關係?只是它們言語不善,看來對道宗沒有什麼好感,他還待再說些什麼。
“此地不是你能踏足的!”
一根粗壯的樹枝猛然拂來,擊在他的護體靈光上,周志文當場口鼻溢血,身子倒飛了出去,撞在了一片碎石堆之間。
“前輩,我小徒可是進去了,為何我不能進?”周志文猶有幾分不甘,質問道。
“哼,這關你屁事?不滾,就永遠留在這吧。”二妖一齊發聲,若雷霆轟隆。
周志文忙不迭地駕起慶雲,直奔南面而回,嚇得再不敢多嘴半句。
此地重新陷入了寂靜,許久……許久之後,一妖低聲呢喃道:“真的……有人進去了嗎?”
“剛才可沒有察覺到動靜,顯是那牛鼻子胡說的吧?”另一妖這樣回應。
那妖聽它說的有理,不再置喙,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