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孃親過世。可能是昨日,或者哪一天,方小棠不明白。
她自福田院取得了一份書信,上面延續了白馬寺一貫的風格,寫道:“先慈、明日葬、特告之。”
這無法解釋或說明情況,也許是昨日辭世的。
父親在初春三月入海,漁業是一家生計的維繼,那個獨自在北海中一條小船上漂泊的老者,至今已去了七年,未曾回來過。
按照人類普遍的說法,孃親是餓死的,父親一條魚也沒捉住,亦是餓死的。但方小棠不相信,她已經七年沒吃東西了,依然活得好好的。
因此,人類稱呼她為“妖孽”,不把她當作人看。即便,她全身上下,沒有長出任何多餘的角、手、腳、頭,或者鱗片、甲殼、羽毛之物,但只要她一流淚,淚珠會化作顆顆璀璨奪目的晶體。
白馬寺的主持極其有愛心,非常同情那些於北海上過著殘酷生涯、困頓猝死的奴隸,看不慣這樣悲慘的境遇。他向冀州牧「姜問世」建議,捉方小棠去更換,令方小棠於北海上過著殘酷生涯,困頓猝死。
北海真的很美啊,到處奼紫嫣紅,花香陣陣,一陣陣金色浪花,鋪面而來,加上婉轉動聽的鳥鳴,讓這裡宛如仙境。
只是這樣的美麗,不是作為奴隸的方小棠所能欣賞的,她每天都要捕捉一百斤鮮美的肥魚,這是她的任務要求。
“那魚看起來真的很好吃,如果我有一天能吃上一口,就一小口……”
方小棠呢喃著,耳邊傳來了甲板上的喧鬧,她聽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麼,似乎在狂歡,似乎在慶祝。
她的音韻極美,帶著一種咒語似的繚繞、起、落、執迷和感染力。
片刻後,喧鬧聲漸漸低了下去,一群披著鱗甲、長滿羽毛或骨刺的人來到了方小棠的身前,對她拳打腳踢,因為在這群異類之間,她是“人”。
方小棠哭了起來,她用胳膊捅了捅雷妖,這個人除了駕馭雷電,沒有一點特殊之處,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偏偏沒有哪個妖怪敢惹他。
方小棠以為他會醒來,對他們說點什麼,好讓他們覺得內疚而停下來。
雷妖也確實睜開了朦朦朧朧的雙瞳,而後……一巴掌扇飛了方小棠!
“痛嗎?”雷妖溫柔的問道,撩開方小棠的髮絲,得見她那梨花帶雨的臉龐,不知為何,冷酷的內心這一刻亦有了悸動。
蒼白的臉龐上,一股鮮紅的血液,順著佳人的嘴角殷殷的流了下來,那是難以言狀的美麗。
方小棠臉上流露著無盡的悲憤與不安,卻也不敢大聲喘口氣,彷彿因此便會招來這群妖魔的踐踏羞辱。
自從來到這片絕望的海域,起先,方小棠被砸在地上,迷糊中有人給她餵了藥片,據說那會讓人失去記憶,並且胡言亂語……
要不是如此,興許方小棠也不可能自這樣殘酷的虐待中存活下來,就會崩潰了神智。
但方小棠相信,會有一個公正而神聖的審判到來:那時,她所承受的煎熬、折磨、挫折和痛苦才會顯露其意義。
就像山坡上滾落下的石子,唯有經歷刀劈斧鑿、風吹雨打,在烈火焚燒、千磨萬礪後,才會顯露玉石的本質,才能於最美的時候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