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歸眸子短暫一眯,心裡咀嚼著季雍乾方才那句問話。
季雍乾對自己的到來除了驚訝之外再其他情緒,可見那幫人不是他派來的,季夫人沒和他打商量,竟然就妄下決定了?
有趣。
她若將這事捅到季雍乾的跟前……以季雍乾的氣性,會容忍自己枕邊人私下妄斷嗎?
她壓下心間的那絲嘲諷,全然投入到了戲中。
“我為何會在這裡,”裴雲歸擠出了幾滴眼淚,“伯父何不去問伯母呢?”
季雍乾聞言皺眉,看向季夫人,目光帶有詢問。
“老爺!”季夫人被鉗住要害,本不敢動彈,見季雍乾醒來,彷彿見到救星一般,掙扎的力度一下子大了起來,“老爺快救我,裴雲歸尋仇來了,老爺救我!”
裴雲歸順勢鬆開手,季夫人動彈幅度太大,不慎滾落到了床下。
季夫人身子帶著婦女特有的肥胖,滾落在地,似乎磕了什麼地方的邊邊角角,發出一道極為清脆的聲音。
裴雲歸藉著明亮的月光,泰然自若地欣賞了一會兒季夫人的滑稽之態。隨後又投了一個怨恨的目光給季雍乾,情緒轉換可謂爐火純青,毫不拖泥帶水。
“正如伯母所言,雲歸此番前來,目的就是尋仇,尋的殺生之仇。”
“就在前不久,季伯母買通了行刺之人,殺我於京郊,我此次回來,便為報殺生之仇!”
季夫人掙扎了許久,才將自己從地上拔起,她驚懼道:“裴雲歸胡說,我從未派人殺過她,老爺莫聽她信口雌黃!”
人在危難之際便口不擇言,思緒混亂,連巧妙的偽裝都不會了。
還不等裴雲歸動作,季夫人反而主動將自己抖落出來。
所以聰明這種東西,有時候不能亂用。
裴雲歸譏諷一笑,月光下的臉白得分外可怖,突如其來的一笑狀如慘死的冤鬼一般,一語道破,“伯母說自己從未傷過雲歸,為何又在方才求救於伯父時說我為尋仇而來?”
季夫人如鯁在喉,千言萬語生生被裴雲歸一言擠兌入腹。
裴雲歸抹去了臉上幾滴虛假的淚珠,淡漠道:“伯父若要求證,不若詢問外頭伺候的崔娘,隨便動點刑,她便什麼都抖落出來了。”
說罷,裴雲歸又看向季夫人,森然一笑,“伯母太過沖動了,隨便幾人妄圖拿下我,卻不知我還留有後手,昔日舊狠,雲歸記著呢,伯母,咱們後會有期。”
她不介意將橫亙在季家夫婦身前的矛盾再激化得猛烈一些,最好一觸即燃,將兩人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信任拆得七零八落,她很期待季家上演窩裡斗的戲碼。
裴雲歸撂下話,便走窗戶離開,恰好同守在外頭的十一十二接應。
季雍乾自是不信神鬼一說,只認為裴雲歸死裡逃生,盯著季夫人,目光審視。
季夫人將裴雲歸月光下的影子收於眼底,終於回過味來,意識到自己被擺了一道,竟然被裴雲歸三眼兩語騙過了去,罵罵咧咧地奔向視窗,卻見裴雲歸已經被一個男人揹著躍上高牆。
心中不免駭然,裴雲歸又攀附上了什麼大人物。
無可奈何之際,她回首求助於季雍乾,卻只見對方用一雙深沉地看不清情緒的雙眸盯向自己。
“你何時同人買了裴雲歸的性命?”
*
裴雲歸回去後,便結結實實睡了一個飽覺才醒。
十一十二將昨夜發生的種種如實稟報了顧凜,顧凜未作表態,只淡淡應了一句,便吩咐他們繼續盯著人。
之後的幾天,顧凜依舊維持著每天到裴雲歸府邸蹭飯兩頓的頻率,只是不同以往,事先備好了銀兩,當作飯錢,給了裴雲歸。
裴雲歸嘆了口氣,終是沒說什麼。
左右不過多三張嘴,況且人家已經付了錢,解決了裴雲歸面臨的一項尷尬問題,她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再旁敲側擊地推拒,倒顯得自己小氣吝嗇。
只是顧凜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猜不透顧凜的心思,正如顧凜看不透她一般。兩人對雙方的疑慮均默契般的沒有提及,日日的相處倒也顯得幾分和諧下來。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半個月。
日子終於漸漸步入了春天的軌道,氣候回暖,繁花盛開,褪去了早春的涼意和冷澀,叫人貪享溫暖,漸漸的生出一些春困來。
裴雲歸近日便深深陷入春困的囹圄,有時候搬張躺椅放置在庭院,人躺在上面曬著太陽,不消片刻便睡過去了,一覺醒來,便從午後盛日睡到了日薄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