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語生硬,來回毫無頓挫,氣氛尤為尷尬。
但處於尷尬氣氛中的兩人,全然不覺得尷尬之尷尬。極其簡短的言語,似乎就是他們互相間要表達的所有內容了,根本連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夏尋將木罐子分別開啟,拿起勺子再分別將罐子裡的乳白色漿液撥倒在木碗裡。淡淡乳香攜帶著一絲絲蜜糖的甜膩,輕飄飄地散發開來。夏尋做的雙皮奶頗有些特色,乳白的奶漿凝而不固,就像一塊塊雪白雪白的豆腐,卻比豆腐更加柔軟且光滑,似吹彈可破。光看賣相,便能讓人心生食慾。
“給。”
夏尋拿起一碗遞給餘悠然,餘悠然單手接過木碗再一手拿過勺子,便獨自細細小口吃去。從她那千年不變的面容,實在無法看出她到底是歡喜不歡喜。
“我能坐進來麼?”
“脫鞋。”
餘悠然應得乾脆,夏尋的動作更利索。脫去鞋子,他挽起青衫衣襬便盤腿坐在毛毯子上。一手拿過另一木碗和勺子,自個也默默吃去。
一襲毛毯不過八尺餘,兩人相對而坐相隔不到四尺,伴林風兒吹,瀑水兒落,就恰似一對小情人在山野間悠然歇息著,畫面曖昧非常。幸好那芍藥姑娘遠在天南邊不在此間,否則呀,她那小醋瓶子肯定就得碎成渣滓咯。縱使夏尋面前的女子實在不堪入目,試問天下男人也不會有誰能對她動起絲毫色心。但芍藥姑娘肯定也會被氣得把嘴巴子嘟起高高的,小手狠狠掐下青衫…
“剛剛道生問我,我兩的事情該如何了斷。”夏尋沒頭沒尾地忽然說道。
餘悠然冷道;“你怎說的?”
“我說,我的命兒就一條,岳陽七星師兄弟的命兒可是有千來呢,這兩筆賬肯定抵不清不的呀。道生聽得,就有些想揍我的意思了。可後來我說,我得先把我欠你的債還清,才能再找你要債。結果,他就笑了。他說,我這債是永遠還不清的。那我可就納悶吶。我不就欠你個救命之恩麼?這些日子我在徽山給你斟茶倒水,勉強也能算利息吧?日後你掉水裡,我再救你一命,這賬怎算也是清了吧?你說是這道理不?”邊小口吃著,夏尋邊絮叨說道。
“是這道理,但也不是。”餘悠然冷道。
“怎麼不是?”
“你心自明。”
“……”
夏尋無奈地咧了咧嘴皮子。他曉得餘悠然這句話的意思。君子謀心嘛,和柏凌雲的道理一般,無非都是說夏尋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罷。
思想片刻,夏尋猶豫著說道:“要不我幫你把這血債折中一下?”
“如何折中?”餘悠然問。
夏尋道:“岳陽的事,因我們長輩而起,他們做局向來冷酷,不折手段。也因我而起,我南來岳陽成為契機,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人是你設局殺害的,你的雙手也染滿鮮血,更不可能推卸。如果可以,我希望國考完了之後你隨能我到岳陽,為死者守靈看墓三年。三年期到,我們的債就算是一筆勾銷了。”
“妄想。”
“額…”
冰冷吐息,寒霜自顯。
餘悠然拒絕得非常果斷,夏尋話剛落,妄想二字就像一把菜刀,直接一刀將夏尋留給她的退路斬成兩段。同時,也惹不禁惱火了夏尋。
“我說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
“道祖純陽,無人可辱,沒道理可講。”餘悠然面無神色。
“你自己做錯了事情就得擔當責任。”夏尋愈發惱怒。
“眾生如一,人如螻蟻,踩死只螞蟻需要擔當什麼責任?”
“那你咋不去死!?”
“啪!”
夏尋終忍不住暴罵一聲,瞪眼欲吞人,餘悠然不再有話。
悶悶忍怒,夏尋埋頭一口把碗裡的奶漿喝光,再狠狠地將木碗置於木桌。
微風輕吹,有些寒意。
陽光順著樹梢洩漏,帶不來多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