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的火光裡,他看見晶瑩的酒液順著少女的嘴角和白嫩下頜滾落,漫過細頸,沒入到襦裙裡。
烈酒上頭,她的眼尾暈染開淺淺的緋紅,像是春日裡的豔絕桃花。
帶著薄繭的大掌,輕輕握住徐暖月的小手。
“還恨我嗎?”
男人沉聲。
徐暖月慢慢凝向他。
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撫上男人的面頰,時過境遷,他的眉目越來越深邃,面頰上的刀疤平添野性,可他的眼睛深處,卻依舊藏著一個少年。
孤獨,無助。
即便曾經君臨天下,也仍舊抹不去那個少年的存在。
她靜靜凝著,淚珠潸然滾落。
她點頭,啞聲:“我依舊恨你……卻也依舊愛你。”
“好巧,我也是。”
金時醒低笑。
他牽著她起身,俯瞰天下。
星辰隱去,一輪孤月當空。
王庭的燈火葳蕤繁華,城外卻是大片大片的敵營。
更遠的地方,戈壁荒漠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有天際的雪山,在潑墨般的夜色中勾勒出起伏的遼闊畫卷。
“徐暖月,北涼很美吧?”
“很美。”
“在你以彩雲郡主的身份嫁給我當皇子妃時,我曾想過一輩子都不要戳穿你的身份,讓你恨著我一輩子,也留在我身邊一輩子。咱們就在北涼好好待著,哪裡也不去。哪怕將來老去、死去,我也仍舊牽著你的手,喚你一聲‘月芽’。”他嘆息,“可那些,終究只是我的痴想。徐暖月,我這個人從來都很傻。”
徐暖月察覺到他的掌心沁出細汗。
他握著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緊到似乎根本不願意鬆開。
然而過了片刻,他還是鬆了開。
他彎腰蹲下,取出一把銀鑰匙,慢吞吞開啟她腳上的枷鎖。
“徐暖月,我這個人從來都很傻,我沒資格愛你,也沒資格當北涼的王。我給不了你幸福,也給不了北涼未來。我父王讓我守住北涼,他逼我發重誓守住北涼,他說北涼的王族鐵骨錚錚絕不投降,所以哪怕蕭廷琛願意招降我、能夠容得下我,我也依舊不會答應他的招降。
“徐暖月,這場戰爭並不是北涼輸了,而是北涼王族輸了。人人都說蕭廷琛手段毒辣、黑心黑肺,可我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我知道他的心有多柔軟。他會善待北涼的百姓,我知道的……就像小時候,我和他從狗嘴裡搶食,他還要笑呵呵地給狗留一口食……徐暖月,他是天底下最值得深交的兄弟。”
金時醒念念叨叨,把那條鎖住徐暖月的銀鏈扔向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