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時醒渾身是血。
他怔怔凝著金烈,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一番話。
金烈依舊平靜,叫婢女把所有朝臣和他們的家眷全部帶進皇宮。
就連大牢裡的暖月,都被帶了進來。
金烈當著所有北涼世家的面,宣佈將王座讓給金時醒。
滿殿譁然。
有臣子勸他三思而行,可老人彷彿一夜之間年老二十歲,疲憊地擺擺手,獨自去了寢宮。
百官面面相覷,最後只得朝拜新王。
群臣散去,宮婢又出來請,說是老王上請皇子妃進去說話。
金時醒還沒來得及冊封徐暖月為北涼王妃,所以她仍舊是皇子妃的身份。
徐暖月望向金時醒,男人坐在鋪滿獸皮的王座上,神情恍惚,根本沒有關注這邊。
她挑了挑眉,隨宮婢踏進寢宮。
金烈盤膝坐在軟榻上,見她進來,抬手示意她落座。
軟榻的矮桌上置著兩盞深金色酒杯,杯身鑲嵌花絲紅瑪瑙,格外奢貴豔麗。
酒杯裡已然盛滿佳釀,正散發出醇厚酒香。
徐暖月若無其事地落座,嗓音一如既往的嬌媚:“父王叫我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金烈低笑,“老子經營北涼幾十年,暗哨遍佈整座皇宮。金橫,是你毒死的吧?”
徐暖月面不改色,“月芽不過一介弱女子,怎能毒殺三王兄?更何況,月芽向來對三王兄頗為崇拜,怎麼可能害他呢?父王,你錯怪我了。”
金烈連連大笑。
笑罷,那雙深邃而渾濁的老眸,逐漸染上血腥之色。
他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老子一生縱橫北涼,最大的功績,是統一了北涼二十八個部落。子女無數,多到連名字都叫不出。可到老,才驚覺那群兔崽子互相殘殺,竟只給老子剩下兩子一女!金橫死在你手上,是他無能。無能的男人,是沒有機會帶領北涼走向強大的!”
徐暖月面色平靜。
金烈忽而盯向她,“畔畔是姑娘家,縱使她如何聰明狠辣,我也不可能把泱泱北涼交到她手裡。我老了,再不能東征西戰,吞併中原。金時醒,是我唯一可以託付的兒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父王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徐暖月仍舊溫吞吞的,一副小意溫柔的樣子。
金烈眯了眯眼,“老子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徐暖月,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徐暖月陡然抬眸。
老人渾濁的雙眼中透出狠意,“早在你踏進北涼時,老子就調查清楚了你的祖宗十八代!蕭廷琛那狗崽子打的好主意,要你給他當探子!虧時醒還把他當成好兄弟,中原人狡猾多端,怎麼可能會有好人?!”
“父王在說什麼,我越發聽不懂……”
“時醒殺了你徐府三百多口人,你放不下家破人亡之恨,特意到他身邊報仇。徐暖月,你想毀了時醒,還想毀了北涼!可老子怎麼能讓你如願?!”
起初的震驚過後,徐暖月重又恢復平靜。
她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晃了晃,“你想殺我?可惜你唯一的兒子視我如珠如寶,我若死了,恐怕會破壞你們父子感情……”
“時醒從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可身為王族,又怎能心軟?”金烈端起酒盞一飲而盡,“他不肯強大,老子逼他強大!徐暖月,他是北涼的希望,我絕不容許你毀掉他!”
徐暖月皺眉。
當她瞧見兩行血淚從老人眼眸裡淌落時,她瞬間明悟了他想做什麼。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