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門檻的男人穿一襲明黃龍袍,腰間勒著的五指寬龍紋腰帶襯得他身姿高大修長。
他立在半明半暗的陰影裡,嫣紅薄唇翹起弧度,“朕該稱呼你什麼呢,母妃?還是母后?”
他完全可以立薛程程為太后。
但他顯然沒有那個心思。
薛程程素手執香,面對蕭廷琛的嘲諷,白皙秀美的側臉依舊冷淡。
她漫不經心地把線香插進小鼎,沒搭理蕭廷琛。
蕭廷琛眉間掠過冷意。
他負著手,“因為父皇的關係,母親打小就不喜歡我。烏衣巷明德院那些落魄慘淡的日子,兒子至今不敢忘卻。可兒子以為,生父是誰,並非我可以選擇的。母親因為二十二年前的仇恨而遷怒於我,是否太過分?母親,你至今仍舊欠我一聲道歉。”
男人的面容昳麗白皙,桃花瞳呈現出鮮有的認真。
他自認為天生聰穎、滿腹詩書,武功也算得上絕頂,還生得一副好容貌,無論出生在哪個家族,都該受寵。
可偏偏他的幼年如此慘淡無光,而那一切都歸功於他的好母親。
薛程程皺了皺眉,把最後三支香插在元徽的牌位前。
她朱唇抿得很緊,似乎根本不想回答蕭廷琛的話。
蕭廷琛朝她逼近兩步,“自幼不曾受過爹孃的疼愛,好不容易來到長安,父皇待我卻是真的好……可他至死,都沒能聽我喚一聲父皇。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下毒害他的緣故!”
二十二歲的年輕男人,雖然手掌權勢,可骨子裡藏著的,依舊是那個自卑病態的少年。
幼年的陰影對他影響太深,就算貴為九五之尊,就算攬盡天下富貴,他也仍舊沒辦法從那些陰影中走出來。
更遑論如今他的生身母親,竟然下毒害死了他的生身父親!
面對蕭廷琛的恨意,薛程程格外平靜。
甚至,朱唇還逐漸噙起一點笑容。
她瞥向蕭廷琛,“痛苦嗎?”
蕭廷琛緊緊盯著她,一雙眼猩紅可怖。
薛程程伸出手,憐愛地撫上他的面頰,“可是我所承受的痛苦,是你的十倍,百倍……蕭廷琛,繼續痛苦下去吧,因為你這張臉越是痛苦,母親心裡就越是高興……”
女人尾音上揚,突然看著蕭廷琛哈哈大笑。
彷彿這個兒子的存在,只是為了給她提供笑料。
蕭廷琛面容冷酷。
良久,他淡淡道:“朕已經敕令,命清河澗薛氏一族即刻啟程入京。母親,想來長安城很快就會熱鬧起來。”
薛氏發跡於清河郡。
薛程程的父兄雖然被殺,但幾位堂兄弟卻還活著。
而他們,皆是薛程程所在乎的人。
隔著最親近的血緣,他沒辦法對薛程程下手。
可是,他可以對她的族人下手。
如果他痛苦,他會讓薛程程陪他一起痛苦。
他是帝王,世上沒有人能夠負他。
負他的人,都得死!
他拂袖離去。
薛程程歪了歪頭,秀美的面龐上仍是無動於衷。
她目送蕭廷琛的背影消失在佛堂外,唇瓣逐漸噙起詭異弧度。
“你以為你坐上了王座,你以為你奪得了天下,但其實你依舊一無所有。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被我完完整整地奪走,都會被我盡數奉送給你的兄長。
“蕭廷琛,錦繡榮華,九州江山,你也配?”
女人聲音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