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趁她不注意,將她杯子裡的水,換成了女兒紅,她毫無預兆地一口喝下,當即便被辣得哭了出來。
孃親心疼她,狠狠地拍了舅舅幾下,還向外公告狀:“爹,你看他,回兒才多大啊!”
哪知外公卻哈哈大笑:“無妨,我蘇予升的外孫女,從小就要培養喝酒的習慣。”
孃親無奈道:“可是回兒是個女孩子……”
“女孩子怎麼了?”外公瞪眼,“女孩子一樣可以練武,一樣可以喝酒,甚至一樣可以上戰場殺敵,保家衛國!”
孃親說不過外公,只能將已然醉得暈乎乎的沈顏回抱回了房間。
那是沈顏回第一次喝酒,也是她第一次喝醉,她只記得那天的世界都是在轉的,星星都是帶尾巴的,所有人的臉都是模糊的。
但她的心卻是安定的。
此時此刻,她突然很想大醉一場,即便尋不回當年的時光,也能重溫一下當時的感受。
於是她微微側過頭來,對身後的火畫道:“我想在這裡多陪外公一會兒,你去幫我拿件披風來吧!”
火畫聞言,應了一聲,轉身回了屋。
沈顏回見她走了,連忙端起桌子上的酒,運起輕功,三兩下不見了人影。
於是等火畫拿著披風回來的時候,院子裡已經空無一人,連帶著桌子上的酒也不見了。
她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只能跺了跺腳,正打算去尋人,卻聽見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沈顏回揣著懷裡的酒,在黑夜的屋頂上狂奔,冬天刺骨的寒風颳在臉上,卻讓沈顏回的心中,平白升起一股難言的痛快。
終於,沈顏回找到了一處滿意的地方,這裡是一處佛寺,僧人們作息規律,此時早已睡下。
佛寺之中有一高塔,直上雲霄,沈顏回躍到了塔頂,站在上面,可以遠遠地看到皇城裡的建築。
她看到了高高矗立著的鴻躍樓和玲瓏閣,兩座酒樓在黑暗中對立著,彷彿兩個守護著京城的門神。
再往下的建築就看不清了,但是沈顏回卻十分清楚,玲瓏閣的正南方不遠處,便是沈府,她的孃親,便住在裡面。
不知道孃親現在在幹什麼,是在為自己年紀輕輕便死去的女兒哀悼,還是在為終於洗脫冤屈的父親高興?
現在的她,原本應該陪在孃親身邊,和她一起祭奠外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可實際上,自己卻只能站在這塔尖上,遠遠的看著根本就看不見的沈府,默默地猜測著孃親現在的行為。
她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沈顏回將手中的酒罈舉起,往嘴裡倒了一大口酒。
她原本應該高興的,她進宮的目的,便是為了外公洗刷委屈,現在目的達成,為什麼自己卻一點開心不起來呢?
沈顏回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在這黑暗中分外突兀,滿載著淒涼,驚起了一片藏匿在樹叢中的烏鴉。
她的傷口還沒好全,情緒激盪,又放聲大笑,使得她的胸口劇烈地疼痛起來。
她的身形在塔尖上晃了晃,突然一頭栽了下來,猶如一隻斷了翅膀的鳥兒,直直地往地上墜去。
若是就這麼掉下來,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不摔個腦漿崩裂,那絕對不起修得如此高的塔。
然而就在沈顏回掉到一半的時候,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躍出,在半空中將她接住,覆在塔身上用腳借力,重新飛到了塔頂上。
沈顏回只感覺周圍天旋地轉,彷彿真的回到了小時候,看到了旋轉的天地、帶尾巴的星星,和模糊的人臉。
她迷迷糊糊地喊出聲來:“孃親……”
被她喊作“孃親”的人黑了臉,語氣沉沉地說道:“沈顏回,你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誰?”
沈顏回費力地睜開眼睛,眨了眨眼,將眼裡的霧氣眨掉,眼前的人逐漸清晰,映出一張熟悉萬分的臉。
“皇上……”沈顏回喃喃道。
眼前的人終於輕笑了一聲:“終於認出來了?不叫孃親了?”
沈顏回卻驀然感覺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瞬間酒醒了大半。
她掙扎著從皇上的懷裡掙脫出來,扶著塔尖站好,臉上的表情恢復了冷靜。
“皇上怎麼到這來了?”聲音也是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