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強態度這麼好,三個老頭看著都很滿意,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在前往巴達維亞的航程中,向小強和朱佑榕不停地通電報。他知道了就在他離開新加坡的一個小時後,荷蘭駐南京大使求見了外交大臣,代表荷蘭政府詢問,向小強在新加坡的講話是否代表大明政府的態度。而外交大臣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大明政府就是這個態度。
而朱佑榕幾乎全程收聽了向小強的演說,她的態度是:語言過於粗俗,有損大明政府形象,不過策略很到位,態度也拿捏得恰到好處,對三位顧問予以口頭嘉獎。
很明顯,朱佑榕以為這次演講是三位老顧問幫他定的調子、再由他加以發揮的,殊不知從頭至尾都是向小強一人包辦的。
向小強六點鐘離開的新加坡,郵輪航速飆到了31節,預計會在夜裡四點左右抵達巴達維亞。在從晚上六點到晚上十一點半的幾個小時裡,向小強和朱佑榕就像後世年輕人發資訊一樣,兩人一封接一封的電報,不停的往來傳遞。還有十四格格的電報,也不斷的傳過來。船上的電臺、還有向小強帶的電臺,同時忙成一團。
大明帝國怎樣處理這件事情,牽扯到外交政策、和東南亞的地緣政治格局,本來向小強一個軍官是參與不進去的。但現在向小強手裡有一張王牌:朱佑榕。現在內閣政府每一個重大決定都必須從朱佑榕那裡走,而朱佑榕又一定會和向小強商量。這就形成了向小強在海外“遙控”朱佑榕、進而“遙控”大明政府的局面。即便不至於是“遙控”,也是相當大程度的影響。
這件事對於大明帝國來說,原本是可大可小。但向小強在盡力引導它往“大”的方向走。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擺平了北清之後,再放手處理荷屬東印度,那樣就算打仗也沒什麼顧慮了。……不過向小強知道自己只能在這個時空待五年,五年之內擺平北清希望顯然不大。所以他要在自己還能影響大明帝國的時候,為南洋華人辦好這件事。
就算不打仗、就算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那至少要讓大明政府習慣不再害怕,懂得該出手時就出手,不會再被人家用一張石油牌捏得死死的。至於英美會有什麼擔心,向小強認為這和千萬南洋華人的生命安全、長遠地位比起來,只是次要的。從某種程度上說,強大的海軍就是為了保衛自己國家在海外的利益。假如為了讓友鄰放心,而把艦隊圈在港裡、不去保衛海外利益,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
2月25日凌晨三點半,永安公主號在荷蘭領航小艇的帶領下,駛進了巴達維亞灣。
向小強被叫醒了,揉著眼睛走上甲板,扶著欄杆環視巴達維亞灣。
黑夜中的巴達維亞一片黑暗。遠處幾個地方天空呈暗紅色,藉著火光能看到濃煙滾滾。其餘的大片城市黑乎乎的,很少有燈光。
那幾處天空被火光映紅的地方,應該就是華人集中的街區。向小強雙手緊緊抓著欄杆,目光陰沉地注視著那幾個地方。
港內倒是燈火通明。燈光照耀下,是一片悽慘的景象。
大片華人坐在地上,黑壓壓地,哭聲、慘叫聲、呻吟聲不絕於耳,就像戰爭中撤下來的傷員集中地一樣。太多的人身上帶血了,有的是自己的,有的是自己懷裡垂死的親人的。
港內已經有幾艘輪船在裝運難民了,有三艘是大明的,一艘是英國的,一艘是美國的,它們停泊在各自的碼頭上,船員們在舷梯下面幫助難民們上船。港內還有一些醫務人員,戴著紅十字臂章,正在救治傷者。他們大概是巴達維亞紅十字會的。
左邊一艘不大的貨輪,幾千噸的樣子,懸掛著旗,兩個德國水手正小心地抬著一位華人傷者上船,下面則是更多的華人難民排著隊,默默地等待登船,離開這地獄般的地方。
“上薩爾斯堡號。”
阿爾佛雷德克虜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向小強身後,看著那艘德國船的船艏名稱說道。
向小強回身看他,只見這個克虜伯帝國的年輕繼承人、這個國家榮譽感極強的人,已經一絲不苟的穿上了西裝革履,還戴上了通紅的臂章。儘管巴達維亞的夜晚很悶熱,他領帶仍嚴謹地緊扣領口,根本不像自己短褲短褂,一身探險裝的樣子。
向小強點點頭,拍拍他的臂膀,和他使勁兒握了握手:
“待我感謝德國人民。”
這時候永安公主號的船梯已經放下去了,荷蘭殖民當局海關人員拿著檔案跑上來,看到向小強,還有戴著臂章的克虜伯,嚇了一跳。這個戴眼鏡的海關官員沒想到這還有個納粹,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找他們辦理手續。向小強沒理他,而是船上的大副迎了過去,跟他下船辦理。
永安公主號放下舷梯的一霎那,就有幾百個僑民湧了過來,等著上船。船上的醫療隊也立刻下船,加入到救死扶傷的行列中。船員們也開始給僑民們分發水和食物,歸攏他們,引導他們集中等候,先把受重傷的抬上船。
秋湫的軍人本色、和臨場指揮才能這時候發揮出來了,看著滿眼的慘狀,她雖然也是臉色慘白,但還是迅速進入狀態,很快把船上的醫生護士現場組織起來,有秩序地甄別、救治傷員。
抬上來的傷者慘不忍睹,一個人被砍掉了一條胳膊,從肩膀處就沒有了,包著紗布,還不斷滲出鮮紅的血。他躺在擔架上,沒有一絲知覺,膚色蠟白。
一位少女頭髮散亂著,身上被撕得衣衫襤褸,上身幾乎赤裸了,全是血痕,但從她殘破的衣服來看,似乎是一位上流社會的小姐。但她並沒不哭,只是靜靜地幫著醫生救治傷者。在她幫著把一個血肉模糊的小女孩抬上來後,向小強看到,她容貌清秀姣好,――只是臉上已經被刺上了幾個字母。
少女似乎對自己被**和毀容已經完全麻木了,她直起身來默默地看了向小強一眼,一聲不吭,又下船去繼續抬傷員。
向小強臉色慘白,顫抖著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他回頭問道:
“怎麼我們的領事還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