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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濟南站。幾節被拆散的客車廂靜靜地停在調車場上,燈光下雪花飛舞著,車頂已經白了。
十四格格躺在自己豪華包廂的浴缸裡,泡著熱水澡。洗漱間裡熱氣蒸騰,窗外卻是天寒地凍,還飄著小雪。這種感覺很好。
昨天親身犯險了一天,好久沒這樣了,感覺很刺激,……可惜丟了小五。
一想起小五哭喊著跑向自己的一幕,她心裡就不僅一痛。這個小侍女從日本時就跟著自己了,忠心耿耿,也很可愛。特別是小五不怎麼會說漢語,在日本還不覺得,但是回到大清後,這就能保證小五隻終於自己一個人。
更難得的是,這小姑娘長得七八分像南明女皇朱佑榕——那個世界上她最嫉妒的人。有這麼個小姑娘在身邊,總能帶來“南明女皇在給我當侍女”這種感覺,很能滿足內心深處的那點惡趣味。
姓朱的那個丫頭一生下來就什麼都有,美貌、地位、財富、還有親情,父皇母后的寵愛……作為女性,她大概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了吧……從好幾年前,她還在做公主的時候,就到處出訪,還在英國外交留學,到處受人追捧,到處受人喜愛,紅得像明星一樣。現在做了女皇,更不得了了……這一切都是她天生就有的,那妮子沒有為此付出一點努力,沒有為此留過一滴汗!
同樣是身為女性,同樣是身為皇室成員,她愛新覺羅顯杍卻從小什麼都沒有。六歲就被父王送去日本受訓……她那個野心勃勃的父王眼裡幾乎沒有親情,只有權勢。還有她的幾個哥哥,也被分別送到了日本和德國深造……不過哥哥們公子哥兒的本性似乎從孃胎裡帶出來一般,在國外不是吸毒、賭博、就是包養女人。到頭來唯一有出息的居然還是自己這個側福晉生的、排行老十四的女孩……
在日本沒人當她是格格,大部分人也不知道她是格格。就連自己,也幾乎忘了自己是個格格,以為一輩子就這樣了……軍隊的殘酷訓練、特務機關的殘酷訓練,什麼苦都嘗過了。
她從小在日本總有種感覺,父王不打算要自己了,不然不會把親生骨肉送到異國他鄉受罪。自己要想回去當格格,要想取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就要咬牙堅持,做到最好,做的比自己的哥哥們都要好,好得多,這樣父王才能看到自己的利用價值,才有可能把自己從遺忘的角落揀回來……
……
三年前的五月十五日,日本陸軍一夥激進的下級軍官闖入首相犬養毅的家中,將首相殺死。首相的侍衛隊長夫婦,一併被殺死。
那個侍衛隊長,就是小五的父親。
小五那時才十二歲,就成了孤兒,衣食無靠,幾乎要被人賣到南洋去,拼死從人販子手中跑到大街上,直撞到自己懷裡。她看到這個小姑娘的模樣,當時就決定把她保護下來。那個人販子還是有些勢力的,好幾天糾纏不休,恐嚇威脅,最後被她委託黑龍會的朋友把那傢伙裝麻袋扔東京灣裡去了……
從此,小五便跟在自己身邊。直到父王在朝裡得勢,把自己招回國掌管粘杆處,小五才知道自己跟了個“歐黑米薩瑪”,更是跟的死心塌地。
小五雖然笨手笨腳的,但第一長得像朱佑榕,第二很忠心,第三很可愛。這幾年雖然跟著自己當侍女,但很多時候自己反過來要照顧她。說是侍女,更像個小寵物吧……
但寵物丟了,也是很心痛的。
……
十四格格咬著嘴唇,抓起浴缸邊的紙筆,在滿當當的日程表上寫下“備忘:秋湫——小五”一行字。
這是提醒自己,如果到北京還沒抓到向小強他們,就先把秋湫從俘虜名單中扣除,把她私藏下來,不報給皇上。向小強最喜歡她了,偷偷留著她跟向小強換小五。
十四格格很欣賞自己最後的惡作劇。回國後好久沒搞這樣的惡作劇了,要不是丟了小五,簡直開心死了……她不知道這番安排會不會被向小強看到。她很希望被向小強看到,簡直可以想象出來那小子惱羞成怒的嘴臉,不知道那些可憐的豬兒會不會被他一梭子全打死。她又不希望向小強看到,因為那說明一千個衛兵都擋不住向小強,雖然是假囚車,還是被他成功劫持了……
還好,那十二個女孩子的囚車現在就和自己包廂掛在一起。這節包廂還是從徐州站弄到的,為了掩人耳目,包廂和囚車特地跟其他客車廂、貨車廂掛在一趟列車上。現在到了濟南站,正等著拆分重組呢。
外面一聲火車鳴叫,“呼哧呼哧”的機車聲漸漸靠近,然後“咣”地一下,浴缸裡的水都震動了一下,她知道這是牽引機車在掛自己這節車。她掀開一點窗簾,在水汽模糊的玻璃上畫出一個小圓,向外看去。
外邊很亮,雪花飛舞,四處銀白。自己這節車在慢慢移動了。遠處站臺上似乎有很多人跑來跑去,還有很多兵的樣子。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反正回國後就感覺大清就是個警察和憲兵國家,天天都在抓人,到處都在抓人。
和自己無關。只要能快點組裝完就行,沒有機車供暖,包廂裡的暖氣越來越少,水也越來越涼了呢……
……
有人敲門,十四格格習慣性地回答:
“進來吧。”
聽到背後門把轉動,她才驚覺不可能是小五,身體一下子縮排水裡,掩住胸部,只露出頭。
男人沒膽量進來的。難道是濟南分署為自己找的新侍女?沒這麼快啊……
……
身後一個熟悉的男聲,操著日語說道:
“阿芳,久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