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站在津浦鐵路上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大站了。這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的買火車票、排隊檢票上車的那麼一個地方,而是分佈很廣的一大片區域,車輛段、機務段、排程場站、停車場、貨場、客運站、貨運站……
這塊徐州城東從南向北綿延幾公里的區域,錯綜複雜的鐵軌中間,分佈著各種平房、小樓,煤炭場、機車庫、職工宿舍、修理工廠,兼有多條公路、土路、小河溝或並行或穿插其間,交匯、道岔不計其數。
城外東這一帶,到處都籠罩著煤灰和蒸汽,汽笛的鳴叫、蒸汽機車的噴氣、列車駛過的隆隆聲,有遠有近,不時傳來。
機務段後面,和煤場之間有一片稀稀落落的平房,這是鐵路上工人宿舍的一部分。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寒冷的冬夜,各家各戶都緊閉門窗不出來,連窗簾都拉得緊緊的,夜幕中,只有平房的窗子透出黃色的光,還有伸出窗外的鐵皮煙囪,滾熱的煙氣冒出來,立刻變成濃白的蒸汽。
……
李長貴一個人在他的宿舍裡,用鐵鉤掏著爐灰,一邊側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從下午就開始亂哄哄的,到處都是設的路障、卡子,一隊隊大兵扛著槍跑步經過,還有警察、憲兵。到處都在抓人、搜查。
他是個火車司機,三十多歲,還是光棍一條,今天剛好不當班。要是平時這時候,大概會和一幫鐵路上的狐朋狗友,聚在誰家的火爐旁,賭牌、喝酒。
但今天明顯味兒不對,誰也沒敢往一塊兒湊。就在晚飯前,前邊兒的王三蛋讓憲兵給帶走了,說懷疑是明朝奸細。當時天還不太黑,左鄰右舍都看得見,他老婆孩子哭嚎得像瘋了一樣。
一般攤上這種罪名,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人一帶走就別想再見著了。
現在他媳婦和五歲的小孩還在家裡抱成一團不停地哭嚎,隔這麼遠都隱約能聽見。他一個大男人聽得心裡都不忍。但這種罪名,左鄰右舍就算平常處得再好,也不敢上家裡去安慰兩聲。
天知道今天你去安慰她,被誰看見告了密,第二天憲兵就闖進你家裡帶人了。
……
李長貴瞥了一眼床底下的一堆破爛,心臟很是緊了一下,又裝著沒事人一樣掏爐灰。
那堆破爛的最裡邊,就是一部電臺。
剛才接到南邊一個命令:協助來人完成一項任務,不惜一切代價提供幫助。至於什麼任務,聽來人的指示。
有人敲門。
李長貴一驚,直覺告訴他這不是熟人。要是工友鄰居來找他,敲門時都會喊他名字:長貴,開門!小李,開門,我是XXX……
現在只是敲門,一句話也不說。
他穩住了神,過去開門。
只開了一條縫就被撞開了,幾個穿軍裝的一擁而入,拿槍逼住他,最後一人輕輕關上了門。
李長貴反倒一陣輕鬆:
這一天總算來了。
“你是李長貴?”
為首的上尉問道。
他很坦然道:
“是我。”
幾個人簡單搜了一下屋子,然後一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