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沒說話,眼睛卻努力地往老少校的肩章上看去,想分辨上面是什麼圖案。
她知道和明朝、日本不同,清朝在亞洲大國中維新算很晚的,直到上世紀60年代才開始搞洋務,建立新軍,上世紀末光緒帝戊戌變法,才算是從體制上開始正式維新。至於宣統帝溥儀二次維新,剪辮子、遣散太監、軍隊近代化,只不過是最近二十幾年的事。清軍也是仿照其它國家,在肩章上用槓加圖案區來分軍銜。明軍肩章上是槓加銅梅花,清軍肩章上是槓加銅星。但眼前這個老少校肩章上卻既不是梅花也不是星,而是兩條槓加一隻小黑蜻蜓。
看她沒說話,老少校又笑道:
“儂弗(不)講阿拉也曉得,儂嫌阿拉這裡老寒酸,呵呵,阿拉大清窮哦,比弗了儂明朝,‘蘇湖熟,天下足’,鈔票老足格。”
女孩盯著那隻小黑蜻蜓,心裡掠過一個念頭,眼珠轉轉,試探地說了一句:
“難道,‘粘杆處’也會寒酸嗎?”
“哦?哦,哈哈哈哈……”
老少校轉臉和鷹鉤鼻子軍官對視一眼,都仰天大笑起來。
“呵呵呵,好好,”老少校收住笑,憐愛地點著頭,誇獎道,“嘖嘖,小姑娘尬靈巧哦。”
果然是清廷最可怕的特務機關——“粘杆處”。
浦口在後世是南京的一個區,但在這個時候,卻成了清朝的一個大軍鎮。由於這裡能夠直接眺望明朝的首都——南京,軍事位置無比重要,清朝在這裡駐有重兵,修築了工事、軍營、機場、倉庫、重炮陣地、機務段、船塢和碼頭,在這裡的駐軍比當地的居民還多好幾倍。一到節假日或週末,滿大街都是當兵的,反倒沒幾個老百姓。
在駐軍司令部的圍牆裡,有一棟灰色的二層小樓。這棟小樓和司令部內的其它辦公樓相比,可謂毫不起眼。但是從軍官到小兵,對它都是敬而遠之,能繞過則繞過。就是不得不從它前面經過時,也會低頭噤聲,加快腳步,好象它隨時會張開大嘴,將自己吞噬了。
這便是“粘杆處”在浦口的分支。
據說這個“粘杆處”當年雍正帝創立的,原來只是一個專事粘蟬捉蜻蜒、釣魚的服務組織。雍正胤禛還是皇子時,他的府邸內長有一些高大的樹木,每逢盛夏都有鳴蟬聒噪,喜靜的胤禛便命家丁操杆捕蟬。康熙四十八年,胤禛從“多羅貝勒”被晉升為“和碩雍親王”,其時康熙眾多皇子間的角逐也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胤禛表面上與世無爭,暗地裡卻制定綱領,加緊了爭儲的步伐。他打著“粘杆處”的幌子,招募江湖武功高手,訓練家丁隊伍,這支隊伍的任務是四處刺探情報,剷除異己。雍正登基後,粘杆處成立機關,正式開府辦公。民間廣為流傳的“血滴子”,說的就是粘杆處裡的殺手。
雍正帝死後,乾隆帝為了對付南明活動頻繁的廠衛,“粘杆處”不但沒有裁撤,反而不斷發展壯大。後來光緒帝變法,將人人談虎色變的粘杆處換了一個人畜無害的名字:“皇室奏事署”。到了20世紀,皇室奏事署(粘杆處)已經和全俄肅反委員會(契卡,後來的克格勃)一起,被並稱為在“全世界最恐怖的兩大特務機構”。
粘杆處的內部人事情況一般外界一無所知,只知道里面全是旗人在做。
……
這時,另一個年輕的軍官喊報告進來,呈上一份檔案和一個大信封,對老少校耳語了幾句,又好奇地看了女孩幾眼,退了出去。
老少校向後示意一下,託津點點頭,拿起那份檔案,念道:
“秋湫其人,生***宣統六年(1915年),即偽明德永十四年,南京人氏,乃偽明天地會南京總舵負責人秋老虎之女。彼因與其父不合,離家考入偽明寧波海軍大學校修習潛艇指揮,***歷嘉德元年(1934年)完滿學業,領少尉銜,至偽海軍長江艦隊南京江心洲潛艇基地服役,先後見習於潛艇‘螳螂號’、‘黃雀號’,嘉德二年六月銜升中尉,任‘蚱蜢號”偵查潛艇指揮官……”
老少校一邊聽一邊將大信封裡的東西倒出來,一件一件地慢慢玩賞。一枚刻著一串編號和“秋湫”二字的洋鐵小牌,一支自來水筆,一塊防水懷錶,一串鑰匙,一隻指甲刀,一把小梳子,一對髮卡,幾隻別針,幾枚明朝硬幣,一隻浸溼的小錢包。翻開錢包,裡邊沒有幾塊錢,倒是本該放情侶照片的地方,卻放了一張憨態可掬的米老鼠畫片。老少校微微一笑,放下錢包,饒有興趣地從這堆零碎中捏起一枚銀質的梅花形勳章,把玩起來。
秋湫一顫,低下頭去,喃喃地道:
“那是我的……我的勳章……請你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