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七點半,文竹與杜鵑準時來到自助餐廳,其他三對不見影子,便撥了向東的手機。又過了一刻,三對才姍姍來遲,三位二嫂容光煥發,男士有點蔫,可見快活過了頭。
六人十二隻眼睛盯在文竹旁邊,那是杜鵑的位置,眼珠有突眶而出的罪過,愣在那裡,一動不動。男的想:這小子豔福不淺。女的想:我都動心。大家都想:這是怎麼回事?還是向東機靈,小跑到文竹耳邊細語:“小子,這天仙是你昨晚花錢租的?不遜大嫂啊!”
“她是觀音轉世,專程來護著我的。”
“什麼大嫂二嫂?什麼觀音轉世?我叫杜鵑。”
文竹一一與她介紹,見他們詫異的神色,臉上甚是光彩。
“杜鵑?好!人如其名,豔如其聲。”錢途恭維道。
“再好,也不如錢途無量絕配。”杜鵑嘴巴伶俐。
眾人笑,氣氛融洽,就像那白粥,就著小菜,索溜溜的滑爽。
自駕遊第一站:中南百草園,十幾分鍾車程。據說投資上億,佔地幾千畝,集生態、休閒、娛樂於一體。園內奇花異草珍木,鹿奔雁翔,無市井之喧譁,同山野之情趣,置之這天然氧吧,樂不思蜀。
可有人不這麼認為,湘西第一個開叫:“這草,這花,這樹,這水,我們那邊都有,加倍而已,算不得稀奇。鹿就那麼幾頭,少得可憐,有一隻還跛呀跛的。什麼雁?冬眠還沒回來吧,也許半路上給人劫了,有人就喜歡打飛禽,味美湯鮮。春天,啥地都花紅柳綠,這天然氧吧也不正宗。”
越說越離譜,說到“味美湯鮮”還咂了一下嘴。
“你打過雁呀?它飛那麼高,用炮轟的吧。我看你頭髮也不長呀。”向東一開涮湘西準閉嘴,閉嘴前還是不甘地支吾了一句,“我說著玩的嗎。”
“這裡人為的東西太多,什麼櫻花園,紅楓園,玫瑰園,桂花園,紫竹園,梅園,白茶園,香樟園,圈地而為,沒有想象的美。那遊玩的專案更不用說了。還比不上我家後山坡清醒自然。”
無量老家是溧陽山裡的,父親是農場主,由於要申請政府補貼,她常到市裡來,一來而去跟錢途相熟,後為其才折服,便勾搭上了。現在的女大學生奔放,差十歲不是問題,這年頭差輩也沒關係,關鍵各取其所。
“來竹鄉不看竹,枉來一遭。我們去淡竹宮吧。”文竹提議。
眾人附和。行徑路上,向東道:“浙江人腦子真好使,幾個破村落,稍微拾掇,便成旅遊觀光度假聖地了,遊客跟瘋子似的潮水湧來。值得借鑑。”
觀光不忘責職,也難為向東了。陸河鎮後來搞了幾個小生態園,有模有樣,想必是他偷師而來的。
人間四月芳菲始,到處都是鳥語花香,遊人絡繹。天出奇地好,豔陽高照,晚上要蓋被子,午時卻穿短袖,眾人把長衫系在腰間,有人戴上蛤蟆鏡,一隊八人穿梭於花草間,無量帶著數碼相機給人攝影。
遠看竹林並無驚喜,走近還是平常,再往裡去,深裡去,陰涼逼人,其境深遠。
人在竹中,它就是你的世界。除了竹還是竹,大的,小的,長的,短的,這一片,那一片,鬱鬱蔥蔥,青翠欲滴,枝枝好勝,節節向上,原始的竹林,原始的生命。
抬頭是竹葉青,腳下是竹葉黃,你都不忍心踩,風來竹葉香,風去竹葉鳴。在這幾不見天日的幽靜裡,什麼都可以迴歸,什麼都可以褪去,你就是一根竹。
如果你是一根竹兒,那竹兒又是誰?閉上雙眼空無一物時,它就是陶淵明,它就是王詩佛,它就是一隻蝶,它就是一顆尖埃,從遠古來,到遠古去,不為誰停留。當下,它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當文竹浮想聯翩時,他人穿上了外套,杜鵑見他不動,便搖了他一下:“文竹,你想化竹不走吧。”
“可惜化不了。我見著竹神了,她說我凡根未淨,還得在紅塵中煎熬。”
“你的名與竹有關,誰取的?”
“我爹。我娘生我時他在用竹條篾燒箕。接生婆出來說:‘生了,兒子。’
“我的‘哇’聲剛起,他興奮地扔了篾了一半的燒箕,魚躍叫道:‘我當爹了。’手上還抓著根竹蔑便衝了進去。
“‘給孩子取個名吧。’娘虛弱地說,一邊用眼神關注著我。
“‘我大老粗一個,取什麼名?’瞧見手中的竹篾,有了主意,‘叫文竹吧,竹兒也叫著順口。咱家屋後就是竹園,我出世它就在了。竹兒就是它送給咱的寶。’
“娘說:‘竹兒好,風颳不倒,雨不下跑,一年又比一年高。’”
“你的名字有故事,跟日本人取姓有點相仿。立在田中,取田中;看見土地肥沃,取土肥;站在松樹下面,取松下。取姓有點隨意,卻留下了淵源。對了,那片竹園呢?”
“沒了。”文竹答得有點沉重,那片竹園給隊裡砍光了。
“杜姐,你說的是真的嗎?”無量問。
“不信,問你家才子。”
她轉身,問錢途:“官人,是嗎?”
“好像有這麼一說,但有待考證。”
出了淡竹宮,就是兩個世界。
眾人返回安吉,吃個便飯,八人魚貫進入一家竹店。老闆娘,三十有幾,臉大嘴方,唇下一痣,見有人組團購物,喜上眉梢,趿拉著拖鞋“叭嗒”過來了。
說的話,大概幾年如一日,不過是愈加如火純青。說到席子,什麼冬暖夏涼,什麼春夢秋驗,什麼百病不生。似乎她的竹蓆勝過靈芝,賽過夜明珠。
“老闆娘,什麼是春夢秋驗?”雲起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