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文聯舉辦一場舞會,好舞者打扮得花枝招展。文竹不好這個,百般推卻,卻敵不過杜鵑的盛請,無奈中去了。
國標大學裡學過幾次,快三沒嘗試過,倫巴、探戈、華爾茲聽說過。不是踩人,就是撞人,總是跟不上點,也就幾次,興致也就折騰完了。
迪斯科和霹靂文竹還能唬弄一下外行,關鍵是不受章法,隨興致自由地舞動,用不著前後左右候節拍踩點。
跳舞的興趣沒了,踢球的時間就多了些。什麼盤帶過人,傳切配合,加速啟動,盯防滑鏟,凌空抽射,魚躍衝頂,長途奔襲,假射真傳,倒勾破門等十八般武藝,文竹樣樣精通,還擅長邊角青蛙跳,冷不丁遠射也是拿手好戲,屢屢打破僵局出彩。
其實人生三百六十行,只要你努力,總有一行適應你。
二樓的舞廳像個長方形池子,一面牆上安裝了整塊的鏡子,把舞者虛幻在裡面,讓真的跟假的較勁。燈光柔和地旋轉,輕音樂飄落在每個角落,三三兩兩的舞者在池裡搖曳,輕盈的像湖裡的碧水,溢不出堤岸。
文竹斗膽邀請杜鵑跳一曲,斗膽之前先把自己的舞技說的一無是處,這樣心境坦然了許多,因為實在怕出洋相。杜鵑只是咯咯地笑,她不相信他是一個舞盲,認為是文人由來的謙順,他的身材天生為舞而生,心裡愈發喜歡。
在朦朧的燈光中,隨著音樂走幾步,杜鵑恍惚中彷彿回到從前,在青松的懷中翩躚,不由地抬頭注視著文竹。
文竹無處可避,那火辣的目光可以燃燒一切,只得用手指輕輕在她腰間厾了一下,她兩頰頓時彩雲飛,生命不能穿越,醒悟中才發現文竹所言非虛。腳步生硬,舞姿笨拙、彆扭,毫無節奏,剛想提醒他兩句,腳卻給踩上了。
文竹小心提防,提防著腳下,提防著身邊,可越提防越心慌腳亂,怕什麼來什麼,見踩上了,連忙賠不是,慌恐道:“分神無術,傷著天使了,疼不疼?”
文竹邊說邊要彎下腰檢視,天使見他如此實誠,於心不忍,忙道:“沒事,沒事,繼續。”順手帶了他一把,他未盡全力踩踏,她的疼痛也不如想象中的衝突。
終於熬完一曲,相當於逃過一劫,文竹見人家輕鬆自如,自己汗涔涔地浸透衣服,好不狼狽,好比桑拿。可桑拿再熱那是淨身,熱得舒坦,現在熱得窩囊,溼得難受。
杜鵑見他滿頭大汗,詫異地問:“怎麼啦?不舒服?”
“沒事。我不是跳舞的料,緊張得衣服也出汗。”
“要不出去溜溜?”
“行。”
一秒也不想耽擱,怕音樂響起又得煎熬一曲。出了舞廳的門,文竹才知世外桃源原來是逃離受罪的地方。
“沒陪你跳得盡興,有點遺憾。”
“散步也挺好,往哪邊走?”
“傍湖的小山如何?”
小山其實是個丘陵,在度假村的西側,五六千厘米的海拔,南臨湖而起。兩人向西行去,七點多,暮色從四面八方襲來,夕陽的最後一抹桃紅也給湮沒了,樹上嘰嘰喳喳的鳥歸於沉寂。倒是風不知疲倦,從湖面吹來,白天的炎熱消了大半。
小山不高,石階卻盤旋而上,每隔十幾米就有一路燈,微弱地亮著。如果遠看,真的懷疑是一隻大螢火蟲發出的呢,有時迷濛不失為一種美。
路燈下有石椅,光滑得能泛光,夏天坐著盡涼爽。椅旁有音響,埋在特製的水泥盒裡,露一點,抒情音樂緩緩漂起,瀰漫整個山坡,晚風中說不出的愜意。
好多小蟲圍繞著路燈飛舞,希望那弱弱的光能給它們帶來能量,賜予它們力量。盲目追求,蝙蝠過後更多的是死亡。
兩人有說有笑,拾級而上,心情說不出的歡愉,就像路邊的樹兒隨風搖擺。路上也會遇上一些散步者。
半個小時後,兩人登頂望湖,盡收眼底。湖面除了一些星光的折射,無盡的黑暗,遠處連著天。濤聲在山腳下喧譁,幾隻螢火蟲忽明忽暗的遊離。
白天還能看見湖面上有些圍網,幾隻小船穿梭,幾隻野鴨鳧水嬉戲,能隱約看到對面模糊的輪廓。湖邊的水草隨波簇擁著,水不如文董河的綠。太湖美,也許臆想的更多。對於家鄉,人們總是無私地讚美。
夏天的天氣讓人捉摸不定,上一刻你猜不著它下一刻的變化,好比川劇的變臉,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剛剛晴空萬里,頓時烏雲密佈,狂風大作,傾盆如注。
兩人攤上了雷陣雨,星光、月光被風捲得不知蹤影,樹枝一個勁地往一個風向傾斜,好像有人牽引著似的。
跑下山是白費力氣,因為杜鵑穿著高跟鞋,那豆大的雨點會趁勢殺將過來,容不得你從容撤離,在石階上濺起老高的水花。成線如注連片,睜眼都困難。
文竹跟杜鵑對了一下眼,沒有白費力氣狂奔,擇一較矮壯的樹幹,避一避狂風勁雨,樹高了怕雷擊而傷。
其實那樹冠再大再密,也遮不住什麼,文竹守住風頭,任憑風在背後恣意,任憑雨順頰而下,是男人總得擔當些什麼。
剛乾的衣服又可擰出水來,在舞池從內而外溼了一次,那是緊張所致;現在從外而內又溼了一次,拜老天所賜。溼衣並不代表失意,再溼一次又何妨,只是擔心眼前的杜鵑能否經得住風雨。
雖然說女人是水做的,但這暴風雨並不好惹,風到之處雨就襲來。杜鵑的頭髮、臉、裙子無一不能倖免。
眼前的男人雖然遮蓋不了多少風雨,她仍感激著看著他。兩人抵擋風雨比一人抵擋強百倍,關鍵是心理的感受。女人的幸福就是要一個擔當的男人陪著,白天黑夜,風雨豔陽區別並不大。
“這雨來的真猛,連躲的機會都沒有。”杜鵑挑起話頭,腳下的水花還一朵朵地濺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