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怕好好的氣氛弄僵,傷了和氣,便接話道:“不妨我們學古人,玩迴文接龍,每人兩句,每句五字,句末壓韻。不求嚴謹,只求順意——難度?跟成語接龍相像,相當於句子接龍——回幾字?你看著辦,關鍵是玩得盡興,一字也行——規則?與成邦的相近,時長改為六十秒,內援並罰,外援堅決——不罰。小小遠道而來,請她先行如何?”
眾人拍手透過,對著方圓又是一陣鬨笑。方圓不覺丟人,又去聯絡外援。想不到,一場聚會居然成就一段婚姻,方圓與服務員小燕後來喜結連理。方圓得感謝文字遊戲,還得感謝自己“少壯不努力”,否則哪有“塞翁失馬,焉知後福”的真實版上演。
小小在掌聲中立起,稍加思索,吟了一句:“漸漸我長大,我愛我的家。”
這次玩順時針,張茜跟道:“家中弟與我,爸爸和媽媽。”
何玉立接道:“媽媽是勞模,年年佩紅花。”
葉婷婷還是柔柔地細聲音:“花無百日紅,老爸生華髮。”
“華髮藏我胸,比天還偉大。”成邦豪氣衝冠。
方圓作怪道:“偉大與渺小,生死不冤家。”
明明是看著方圓張的嘴,雖誇張些,出來的卻是女聲。原來這小子整不出句子,又不甘退居二線,居然跟服務員小燕玩了一把雙簧,太有才了,眾人對小燕也是刮目相看。
鞏平哈哈一樂,接道:“家中諸多事,問我皆白搭。”
“白搭也無妨,只求兒不傻。”何平戲耍了一下鞏平。
“傻兒走天下,慈母受驚嚇。”文輝勾動了心思,話畢淚湧如泉,伏桌不起,眾人愕然。
文竹知道文輝想著娘了,拍拍弟弟的肩,遞過去幾張紙巾。董梅把去年文母去世的事稍微講了一下,剛知道的惋惜,早知道的安慰。
小小紅著眼跑了過來,在文輝的耳邊細語了一句,文輝坐了起來,漸漸恢復常態。大家鼓掌,贊小小的鼓勵還是給文輝勇氣?或兩者兼有之。
遊戲繼續,文竹頓了頓,有力地道:“嚇退悲與痛,兒女漸長大。”
“長大報親恩,我愛我的家。”董梅的結尾博得滿堂彩。
大家舉杯為父母,為溫暖的家乾杯。也許想起了什麼,董梅借小小的手機外出打了個電話。
“一次聚會,大家速成文藝青年,在當今社會也算另類了。說起來‘老師是人類的靈魂工程師’,可待遇只提不升,‘只聞雷聲不見雨點’。這樣於教育事業無益,於社會無益,於文藝的發展也無益。”何平憤憤道,酒多了總要發點牢騷,騷客也是酒後的產物。
鞏平附和道:“工作做到月上梢,收入剛過地平線。自保?還行。養家?太難!請客得把皮帶扣子往前扣幾眼,期限半年。”說到心酸處,小半杯白酒一飲而盡,似乎下次聚會遙遙無期。
何玉立聽了不服道:“鞏平,不要說得那麼慘,好像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學校好歹也是事業單位,也沒見男老師多光棍啊。政府答應的事遲早會兌現,請耐心等待。”
“我是誇張了些,那不是為了生動嗎?你說耐心等待?多久?一萬年夠不夠?主席說過:‘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答應的事就得兌現吧。”
鞏平依然不滿,埋怨不斷,又舉起了杯,杯中無酒。
服務員小燕見狀過來添酒,鞏平見是米酒,說:“這不行,我要那個。”
手指著茅臺,小燕說沒了。鞏平不信,接過瓶子,朝裡看,看不清,只是酒香還外溢。放在耳邊晃盪了幾下,沒聲,還不信,瓶底朝天往杯子裡倒,半天才滴出三滴。
“我說有吧,浪費了怪可惜。”說罷朝大家尷尬地笑了笑。
文竹看不慣了,說道:“主席還說過:‘牢騷太盛防斷腸,風物長宜放眼量。’兩位坦然面對現實吧,做好本職工作,提升自己教學水平。長工資時自然會長,不會漏掉你們兩個。
“牢騷多了像個怨婦,不是損毀你們為人師表的形象嗎?要是再急壞了你們的身體,弄個三長兩短,還不得自己負責啊!再說了,現在把你們餓著了嗎?”
兩位老師搖頭。“——就是嗎,看你們倆,養得白裡透紅,印堂發亮,一表人材。即使今天有事耽誤了,早飯沒吃,也沒事啊。成邦請客,好酒好菜,你們只顧吃,放開肚皮吃,不要有顧忌。不要怕以後沒機會,以後機會多著呢。成邦,是不是?”
成邦點頭稱是,兩位老師低下了頭臉一陣紅一陣白,文竹借敬酒掩飾了兩位老師的尷尬。
反正小小對文竹膜拜有加,對何平和鞏平的喋喋不休很是不滿,借敬酒直接對兩位老師發難:“兩位老師也別急,待遇一時也急不上去,急出病來傳出去笑話。我想問個有關教育的問題,在你們的課上,是喜歡自由發揮的學生還是安守本分聽話的學生?”
文竹向小小伸出了大拇指,示意問得好,小小抱以嫩拳回謝。
兩位老師互相看著,鞏平說:“何平,你來回答吧。你教國語,懂得‘人之初’。”
何平反駁道:“還是你來吧,你是物理老師,懂得的原理更多。”
兩人推來推去,最後推卻不過,何平推了推眼鏡道:“我們教書時間不長,按理沒有資格發言。就我個人而言,我的教學理想是:學校重品質,老師‘因材施教’,學生髮展個性,自由拓展。
“我不是說‘因試教育’不好,只是發展到後來就是‘唯成績論’,為學習而學習。說得危言聳聽些,就是誤人子弟,扼殺學生創造力。大家好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開放式問題居然有標準答案,否則就算錯。
“學校為升學率,以‘重點中學向你們招手’相誘;老師為名次,以‘今天不努力,明天哭鼻子’來刺激;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以‘吃苦在前,享福在後’相威逼。
“至於孩子的品質,讓它自生自滅吧。孩子是他們實現自我目標唯一工具,可是孩子又不是他們的工具,他們有思想,有言論,有自己的天地。在三重大山的長年累月的壓迫下,孩子們漸漸就淪為了學習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