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末郎忙的從地上站起來,對陸春花作揖道:“那我渾家的事,就拜託給夫人了!”說罷,武末郎便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帶好了門。
當其走後,陸春花繃在腦子裡的那根弦,倏地鬆了下來。她用被子把自己蒙了個嚴實,在被窩裡嚎啕大哭起來。她當真是害怕極了。
當哭過以後,陸春花又暗自琢磨了起來,她心道:“若武末郎說的是真的,那相公他今天辦的這事也太過糊塗。他要擇日再審,不就是給那潘家留了去找人疏通的時間麼?難不成是相公他被一貶再貶,從而對朝廷心灰意冷,改了本性?”想到此處,陸春花不由得又心疼起黑寶來。驀的,陸春花想起了自己與黑寶初次見面時的場景,是在陸家的後院兒裡。那時陸春花的父親有意撮合二人,便讓二人在後院兒獨處談心。
青年俊朗,但眉眼間已掛了不少風霜。
黑寶好似從來沒跟女人像這樣獨處過,面對陸春花這般知書達理,容貌可人的姑娘,他竟連一眼也不去看。陸春花瞧他雖俊朗,但也太無趣了些,黑寶自打坐下,就開始自顧自的背起了《全唐詩》。
陸春花正想找些話茬來談,就見黑寶看向了她,道:“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餘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陸姑娘,在下唸詩如何?”
陸春花當時一愣,無奈微笑道:“好,字正腔圓,好的緊。”
黑寶頷首道:“咱們漢人寫字,講究個字正。說話呢,又要論個腔圓。這正暗合咱們漢人的處世規矩,辦事要正直,做人要圓滑。但我活了快三十年,既不正直,也不夠圓滑。”
聽到這裡時,陸春花已漸漸對黑寶有了些興趣。
黑寶接著道:“我只學會了一個蠢字,時常說蠢話,辦蠢事。今天我要是犯了蠢,還望姑娘見諒。”
陸春花道:“公子說笑了。”但她心裡卻想瞧瞧黑寶到底要做什麼蠢事,聽聽黑寶到底要說什麼蠢話。”黑寶接著說道:“我要向令尊提親,想讓姑娘嫁我為妻。”陸春花怔怔的,臉紅了半晌,她回答道:“娶我可不是蠢事,是天下第一幸事。”
黑寶笑道:“是了,對我而言是幸事,對姑娘來說可就是災禍了。”陸春花格格的笑了起來,她明瞭,黑寶不是無趣,而是太有趣了。
自二人成婚後,陸春花才發現黑寶的話有一半信不得,有一半信得。能信的一半,是黑寶的確不夠圓滑。但並不是他不曉得如何圓滑處事,而是他不願意圓滑。不能信的一半,是嫁給黑寶為妻,不是災禍,而是幸事。黑寶說他不夠正直,這倒是,因為他正直到了近乎蠢的地步。黑寶剛去御史臺上任,便上了二十四道摺子,幾乎把朝廷內的大小官員全給參了一本。這樣做的後果,便是被一貶再貶。
但無論黑寶被貶到何處,他都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的辦公。直到這次,黑寶被貶為庶民,又被提拔成縣令以後,他就有了些許變化。他不喜辦公,只愛在家裡跟陸春花膩在一起。陸春花心裡雖歡喜,但也害怕。她害怕黑寶不再固守本心,而是於世俗同流合汙。
想到這裡,陸春花呢喃道:“我是他娘子,自當有責任管著他不讓他走歪路。這次他回來,我定要好好敲打他一番。”
陸春花剛想罷,就聽得院子裡想起了細碎的腳步聲。陸春花莞爾一笑,她曉得,這是黑寶回來了。黑寶每次從縣衙回來,都儘量放輕腳步,不吵醒陸春花。
黑寶推門進了屋子,只聽陸春花道:“相公,你回來啦?”
黑寶微笑道:“娘子,我又把你吵醒了。”
陸春花沒有說話,只是低聲啜泣。
黑寶心中一凜,他忙的掌了燈,循聲瞧去。陸春花坐在床上,哭的梨花帶雨。黑寶把手中提著的油紙包扔到桌子上,旋即忙的坐到床上,拉著陸春花的手,輕聲詢問道:“娘子,你怎麼了?”
陸春花一把抱住黑寶,放聲哭道:“相公!我對不起你!”
黑寶心中一顫,忙問道:“誰欺負你了?”
陸春花輕咬朱唇,囁喏了半晌,才道:“相公,就在不到一個時辰前,有人進來強……強要了我!”
“啊!”黑寶大叫一聲,旋即緊緊的抱住了陸春花,他喃喃道:“怪我不好…娘子,我對不起你……我這便去縣衙,去調動所有捕快……”黑寶突然說不出話來了,陸春花拿手輕捂住了黑寶的嘴。她凝視著黑寶的雙眼,已是婆娑。只聽她道:“相公,你讓我一個人去死好了。這件事萬萬不可透露出去,會毀了你的清譽。”
黑寶把陸春花的手拿下去,不解道:“這怎麼就毀了我的清譽了?”
陸春花道:“相公若是把那人給捉到了,是不是得要我去上堂指證?”
黑寶點頭道:“這是自然。”
陸春花又問道:“那我是不是得如實道來?”
黑寶點頭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