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元年,九月初九。
一間大屋裡,三十來個嬤嬤放下了手中的針線。她們所圍著的,是一件極盡奢華之能事的大紅色嫁衣。鳳冠霞帔,置於一旁。
一個看上去像是領頭的嬤嬤拉住了一旁女子的手,微笑道:“冷姑娘,要是沒有你幫襯著,這嫁衣沒準兒我們還趕不出來呢。”
“嬤嬤客氣了,蜀中王府對我夫君與我有救助收留之恩。王府的公主要出嫁,我幫襯著是理所應當。”冷飄飄不時瞥一眼那鳳冠霞帔,其目光微熱,她不禁想到自己與董平還沒像模像樣的拜過天地呢。
“對了嬤嬤,這些日子怎的沒瞧見我家夫君?”
那嬤嬤微笑道:“冷姑娘莫要擔心,令夫君是隨王府的人一起去接駙馬爺了,天亮之前定能趕回來。”
“這是大事。”冷飄飄說罷,便輕撫了一番那大紅的嫁衣。
“冷姑娘你也幾日沒合過眼了,你還懷有身孕,再這麼熬下去可不行,趁時候還早,你先回房去歇息幾個時辰。”
“嬤嬤這麼一說,我還真是感覺乏了。”
冷飄飄剛將手從那嫁衣上縮回來,幾個嬤嬤便將這嫁衣折起來,帶了出去。冷飄飄晃了晃神,旋即她一笑,也行了出去。
幾個嬤嬤將嫁衣與鳳冠霞帔帶至一間門前,便聽屋內傳來似銀鈴般的少女嬌笑。
只瞧得屋內,阮輕鷓正著著一身素白色的輕衫坐在床沿上。在床上,是鼓起來的被子。忽的,只聽那被中有一女子笑道:“母妃,你猜我在哪兒呢?”
阮輕鷓輕輕怕打了兩下被子,微笑道:“都快要嫁人了,怎的還這麼頑皮。”
阮瀝從被子裡鑽出來,她眨巴了眨巴眼睛說道:“母妃,這麼久沒見,我都要想死你了。”
阮輕鷓瞧著阮瀝這張微微泛紅的小臉蛋兒,忽的放聲笑了出來:“你才不想母妃呢,若你真的想,那為何到了成都不先回家,反倒要你父王去找你。”
阮瀝嘟著嘴,過了片刻,她方才喃喃道:“我怕我父王嘛……”
阮輕鷓聞言無奈一笑,她一邊撫摸著阮瀝的頭髮,一邊說道:“瀝兒,你的性子太軟。成婚以後,未免不會遭人欺負。”
“董大哥才不會欺負我呢。”阮瀝揉搓著一角被子,她先是大喊了一句,隨後又將羞紅的臉垂了下去。阮瀝怯生生的問道:“母妃,董大哥真的又找了個女人麼?”
阮輕鷓正欲開口,阮瀝又將耳朵堵了起來。阮輕鷓溫柔的將阮瀝的手握在掌心中後說道:“不錯,不光是又找了個女人,而且連孩子都有了。但你無需擔心她,我已經想了個辦法治她,量她以後也不敢對你怎樣。”
阮瀝低聲啜泣著,忽的,她一把推開了阮輕鷓。旋即,她大喊道:“既然如此,母妃為何還要將我許配給董大哥!董大哥與他夫人,會恨我一輩子的!”
阮輕鷓輕蹙眉頭,她不無心疼的說道:“世上之事,總得要有個先來後到的次序,你總去惦記別人,怎的就不惦記惦記你自己了?董平的為人想必你也清楚,若是他不願意娶你,我做什麼怕都是不管用。”
“我曉得,董大哥是個好人,他心裡疼我,我曉得。但他卻不想娶我,我也曉得,我也沒有妄想要嫁他為妻,只要能讓我留在他身邊伺候他,我便心滿意足了。”
阮瀝哭紅了眼眶,阮輕鷓緊緊的把她抱在了懷裡,她連連輕嘆道:“傻丫頭……”
夜晚寒風呼嘯,常年在溼熱的南域行軍計程車兵們皆有些不習慣這忽來的寒冷。為求暖意,他們緊捂著被子。
趙慶庭不停撫摸著那張虎紋面具,素來冷若冰霜的他,此時的臉上卻浮現著一絲笑意。
這時,一位身著儒衫,面目清雅的中年男子提劍進了營帳。瞧這中年男子文質彬彬,但他卻是趙慶庭手下數一數二的得力干將,其人性虞名南允。
趙慶庭抬起頭,目光中流露出些許訝色,過了片刻,他方才開口道:“你現在應該坐鎮前線,怎的,有何事彙報?”
虞南允抱拳道:“啟稟王爺,臨安來人了。”
“誰來了?”
“秦中徽。秦中徽這老狐狸也不知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他竟帶了大筆的銀子來犒勞咱們了。王爺,這銀子,咱們收還是不收?”
趙慶庭淡淡道:“送上門來的銀子為何不收,咱們北上討賊,勞苦功高,這銀子應該收。”
“那我便去請這位秦相過來。”
“嗯。”
虞南允正要出營帳時,趙慶庭又叫住了他:“過子時了沒有?”
虞南允回頭道:“啟稟王爺,剛過子時。”
“那現在,便是重陽節了。好日子,該登高望遠,思憶故人。而且今日,是我女兒的大喜之日。”
虞南允聞言一驚,他忙道:“這般重要的日子,王爺應該回去。軍中之事,暫且交給我打理便行。”
趙慶庭搖了搖頭道:“她會不自在的,行了,你先出去吧。”
“是。”虞南允輕輕回了一聲,便走出了營帳。但過了片刻,虞南允又折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