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護好他。”古雍對白衣女子吩咐了一句後,整個人如同踩著無形的登天之梯,一步步踏空而上。
黑雨如河,黑雨如幕,彷彿有什麼鬼魅魍魎在暗中作怪。
白衣女子衣袖拂動,便有一層光罩籠在祭壇之上,讓墨風免於被外界干擾。
但她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因為墨風的手一直停頓在那裡,怎麼也畫不出第九道符文。
“怎麼了?”她皺著眉頭走上祭壇,蒼白纖細的手剛搭上墨風的肩頭,一股狂暴的力量就猛地震盪而來,一剎那侵入了她五臟六腑。
白衣女子猝不及防,一瞬間被推下了祭壇,噗通一聲墜入了海水中。
祭壇上的光罩如同斷了電的燈,明明滅滅閃了兩下就破滅無影,無窮無盡的黑雨傾盆而下,浩浩蕩蕩將墨風淋了個通透。
“你敢背叛我?”黑雨中,暗淵之王的聲音如炸雷般在他的魂海轟鳴。
墨風一身的暗淵之氣也在隨之共振,讓他不自禁噴出一口鮮血。
暗淵之王聲音冰冷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你要是敢站到古雍那邊去,我就算奈何不了他,也能輕而易舉殺了你。”
墨風壓制不了一片混亂的靈力,也沒有試圖去鎮壓,只是平靜回道:“橫豎都是死,你讓我又能如何?”
暗淵之王冷笑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你讓我又能如何?”
墨風默然了短短一瞬,便果斷開口道:“古雍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不論是他自己,還是那些通玄、化尊修者以及魂師,甚至連那些暗將淵將都被他收攏在一起,你除了戍,幾乎已經一無所有。這還只是力量上的對比,心機城府上你更是遠遠不如他,你別急著衝我發火,自己想想實情是不是這樣?”
暗淵之王沒有勃然大怒,只是語氣冷淡地道:“所以你跟我說這個,有什麼意義?為你自己開脫辯解麼?”
墨風抬頭看了眼黑漆漆的幽深天空,不見古雍蹤跡,而白衣女子被轟下海後,也再沒了動靜,彷彿天地茫茫,唯餘他一人。
“事已至此,或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冒這個險?”墨風站起身來,望向面前的虛無,一字一頓道。
黑色海水有規律地一起一伏,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漫入祭壇的下層,在淺淺的水漬尚未乾涸的時候,第二波海水便又鋪捲了上來。
不知何時,這場滔天而下的黑雨毫無徵兆地停了。然而雨後卻沒有初晴,天空彷彿被最濃的墨水浸染,依舊是讓人壓抑窒息的黑幕。
嘩啦一聲,有白衣女子從海下走出,如同幽幽浮起的水鬼,她的衣衫、長髮盡皆溼透,甚至還有一條不知種類的墨綠色水草從她的髮絲間一直耷拉到額前。
她輕輕抬指,拈去那一綹髮絲中的水草,目光中看不見惱怒憤恨,依舊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無情。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和古雍很像是一類人,無論遭遇到多麼狼狽危險的境況,也依舊保持著這樣令人摸不透深淺的平靜。
一直平靜,便是天性冷靜,一直冷靜,便是天性無情。
她那蒼白而纖細的手指依舊纏繞著那一縷髮絲,靜靜地看著髮絲末端的黑色水珠漸漸豐潤飽滿,然後滴答一聲沒入海中,杳無蹤跡。
如此狼狽地渾身溼透,她似乎並不生氣,反倒還有些開心。
作為由暗淵之氣化形而生的魂體,既然有了人的思想,她便無時無刻不渴望著變成一個真正的人。修煉至今,她的這個願望已經差不多成真了,她可以感覺到人世的冷熱,可以觸碰到堅硬或溫軟的物體,可以行走在堅實的大地上,也可以浸透沉沒在深海中。
可惜,她依舊沒有心,沒有心,就沒有溫度,也沒有人類那滾燙的鮮血,那種她每次殺人後都會噴濺出來的溫熱的血紅色液體。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頭,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祭壇,她終於停下了漫無邊際的發呆與走神,輕輕挪步走到了祭壇的最上端。
她每走一步,就會有黑色的煙氣從她身上繚繞消散,等到最後,她已經從溼漉漉的狀態重新變回了原樣。
此刻,祭壇上正躺著一位少年,似乎陷入了昏迷。
那一場淋淋漓漓的黑雨,雖然只下了十幾分鍾,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很多事情發生了。
白衣女子不敢再隨便碰他,只是凝神觀察著,在她的視野中,墨風的體內有無數脫韁野馬般的暗淵之氣正在瘋狂地衝撞著,彷彿以他的經脈、丹田為戰場互相廝殺,要分出個你死我活來。
若不是墨風的經脈足夠堅韌,在這種程度的衝蕩下恐怕早就全部崩毀了。但即便如此,白衣女子還是瞧見了許多清晰可見的裂縫,如果不及時制止的話,要不了幾分鐘,這個少年就真有生命之虞了。
她輕輕蹙起眉頭,一時間感覺有些無解。
他們還是大意了,暗淵之王擺出那麼大陣仗,讓他們不知不覺將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顧著小心防備可能出現的危險,卻忘了一切的關鍵還在墨風這邊,只要讓他沒法再繼續刻畫符文,那麼後面的一切計劃自然也無法進行下去。
也不能說他們對此全無防範,然而墨風體內的本源暗淵之氣本就和暗淵之王息息相關,根本難以割斷這種聯絡,所以一旦讓暗淵之王找準時機,情況就會變得像現在一樣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