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明白榮昭為何突然要回楚王府。
“嗯?怎麼能出宮哪?等晚些還要為你們擺慶功宴哪。”孝景帝道。
榮昭大喊道:“我不管,我待不下去了,我要離開這裡。”
那是榮昭最心底不能觸碰的地方,她以為她忘記了,她已經忘記了,畢竟她重生了,沒有什麼心心念唸了。可是孝景帝突然提到孩子,提到心心念念,就像是一根尖銳的的針將嵌入她肉裡的刺挑出來。
心心的慘死,還有那個孩子,被她以時間最殘忍的手段扼殺的孩子。
所有的記憶,如熊熊的烈火將榮昭的五臟六腑全部燃燒起來。她只覺得全身寒冷陡慄,遠遠的彷彿能聽見孩童的哭啼,那樣撕心裂肺的嚎叫,遊遊蕩蕩從昭陽宮方向傳來。
“走啊,走啊。”榮昭不等孝景帝發話,拉著蕭珺玦走,“我要回去,回去啊。”
“這······”孝景帝糊塗了,看向也同樣不明所以的朝恩。
常恩納著悶,“是不是王妃被擄走受了驚嚇啊?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孝景帝眼皮一跳,“可能吧。”又一笑,欣喜道:“你發沒發現楚王有點不同了?他和朕說了好幾句話。”
以前永遠都是他說,蕭珺玦要不就悶著什麼都不說,要不就只是嗯一下,算作應聲。今日,卻能夠與他多說幾句完整的話。雖然那幾句話也只是頂嘴,但卻叫他十分高興。
只覺得被他這麼一頂嘴,他們父子關係親近了不少。
常恩嘿嘿一笑,道:“楚王殿下早晚會知道聖上的舐犢之情。”又笑道:“聖上剛才看沒看見王爺和王妃那點小動作?哎呦,跟剛剛新婚蜜裡調油似的,老奴還沒見過楚王那麼維護人哪,您說楚王妃他還不樂意哪。老奴看啊,聖上想抱龍鳳胎的日子不遠了。”
“哈哈。”孝景帝郎郎一笑,道:“朕怎麼沒看見,就因為昭昭,他才多和朕說幾句話。”
“興許啊,透過楚王妃,能修復聖上和楚王的關係哪。”說完話,常恩打了下嘴,“老奴該死,老奴多嘴。”
“你這個狗嘴啊,雖多嘴,但是實話。”孝景帝笑罵道。
“要是能和尋常父子一樣多好啊。”一滯,孝景帝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去,微微嘆了嘆氣,道:“只是這次他大約又心裡怪朕了。”
若說這世上最懂孝景帝的不是皇后也不是哪位妃嬪,只屬這位常恩常公公。常恩扶著他坐下,讓宮女將楚王妃散落到地上的糕點清理乾淨,道:“楚王不知聖上這是為他好。”
“朕知道他能幹,可是啊,不能太能幹。太能幹就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孝景帝微微眯眯雙眼,幽幽道。
軍功太多,風頭太盛,光芒就會成為別人眼中的刺。
蕭珺玦註定與皇位無緣,但他要保全他,在他死後,無論哪位皇子繼承大統,蕭珺玦都能全身而退,哪怕沒什麼戰神的名頭,只要一生平平安安就好。
“不過朕也會補償他,太弱勢也不是好事,讓人心存個忌憚也是好的。”孝景帝的目光灑在御案上那道聖旨上,心思慢慢沉下去。
“咳咳咳······”孝景帝巨咳起來。
常恩連忙奉上一疊絹巾,為他撫背,“聖上要小心身體啊。”他瞄到孝景帝捂嘴的手帕上有一絲血痕,面目驚詫,顫音道:“聖上~”連忙吩咐道:“快去叫太醫。”
孝景帝擺手,“不用了。”
“聖上。”常恩心急如焚。
孝景帝揮手讓其他人離開,道:“太醫就會開那些固本培元的藥,吃的朕這天天舌頭都發苦,還不見好,不吃也罷。常恩,你扶朕回寢休息吧,朕有些累了。”
“聖上不該諱疾忌醫。”常恩痛惜感慨。
短短的幾十步路,孝景帝又引來一陣咳嗽,由著常恩給他寬衣,慢慢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朕還有多少時日,恐怕活不了幾年了。”
常恩眼裡飽含著淚,“聖上萬壽無疆,長命百歲,不,是萬歲。”
“呵呵,你啊,就會哄朕。”孝景帝悵然,道:“不過啊,朕得多活幾年,不看到珺玦有孩子,朕不放心。不然,到了下面,婉妃問起朕,孫子長什麼樣,朕怎麼回答她啊。”
他本才四十出頭,卻比同齡人要蒼老,眼角起了幾條皺紋,“常恩啊,朕想她了。當年,朕應該相信她。”眼淚深陷在皺紋裡,流淌到枕頭上,“朕得補償給珺玦,朕得保他一方安隅,這樣到了下面,她才會原諒我一點吧。”
閉上眼,“行了,你下去吧,朕睡一會兒。”
回到家裡,榮昭就一直坐著床上,蓋著被子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蕭珺玦在旁邊不斷安撫著她,可絲毫不見效。
突然她抓緊蕭珺玦的手,哀求道:“蕭珺玦,我們不要孩子好不好?不要好不好?”她在顫抖,緩一緩,“如果,如果你想有後,我可以給你納側妃,納侍妾,讓她們給你生孩子。我不要孩子,我不要孩子。”